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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鲁温斯坦看见这位与众不同的分析者走进来,头歪向一边,耳朵突出,带着独特的微笑,摆出一副带有欺骗性的无动于衷的姿态时,他感到忧心忡忡:拉康不是一位普通的分析者。他是一位传奇的天才,而且他不是通过对正统精神分析的解读来理解弗洛伊德的理论的。像他这样的人不会轻易地接受规则和限制,哪怕它们对于实现他的野心来说是必要的。拉康在气质上是一个自由的人,他的自由不能忍受任何束缚和责难。他的家族在一个世纪的工业变迁与兴衰中赢得的独立在这位中产阶级的后代身上成为第二本能。拉康不会承认任何在他之上或者控制他欲望的外在权威。他不会屈服于父权的指令,而是放任自己的奇思异想。

与此同时,西尔维亚离开了乔治·巴塔耶。巴塔耶在自己的书中并没有描述过他们的爱情,但他在《正午的蓝色》(Le Bleu du ciel)中讲过他们分手的故事,其中主人公的妻子叫伊迪斯。“我对我爱的人表现得像个懦夫一样,”主人公说,“我的妻子非常爱我,当她知道我欺骗她时都要崩溃 了。”主人公同时还引用了伊迪斯写给他的一封信,在其中她提到了自己的一个梦。“我们和一些朋友在一起,”伊迪斯写道,“有人说如果你走出去,你会被谋杀……一个男的会来杀你。当他准备那么做时,他会拧开自己的手电。我走在你旁边,那个杀手拧开手电,一颗子弹穿过了我的身体……你和一个女孩进入卧室。那个男人说时间到了,他发射了第二颗子弹。目标应该是你,但我却感觉自己又被击中了。我觉得自己要死了,我把手放在喉咙上,摸到了温暖的血液。”伊迪斯这个梦的有趣之处在于它预见了现实。1939 年,乔治·巴塔耶和西尔维亚结婚 11年后,依然深爱着西尔维亚的西奥多·弗兰克尔在国家图书馆门口等待着巴塔耶。他拿着一把枪准备杀死他的情敌,而即便西尔维亚早就在几年前就离开了乔治。幸运的是,这个小插曲终在一阵大笑中结束。 
当父母离婚时,劳伦斯·巴塔耶年仅四岁。虽然她经常告诉周围的人这次离婚对她的影响有多大,但直到1984年她才在传记中提及此事。像巴塔耶《正午的蓝色》中的女性一样,她讲述了一个梦,这个梦她在1963年接受康拉德·斯坦因分析时曾尝试解读。在梦中,她看见一只鹪鹩正试图摆脱咬住它尾羽的鼬鼠,结果留下一摊血迹。鹪鹩回头看了一眼,绝望地扑闪着自己的翅膀。“这看上去很奇怪,”她说,“我应该把我父亲解读为这只鹪鹩,但他在我生活中从未那么重要。我四岁时他就离开了我。我偶尔会去拜访他,但从未有任何感觉。一年前他的去世让我感到失落。”地上的血迹代表着劳伦斯所唤起的痛苦记忆,就像巴塔耶在他《眼睛的故事》里所用的隐喻一样。她回忆起自己儿时有一次在玩母亲的睫毛夹时不小心拔掉了一根睫毛,她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眼睛沾上了血迹。

拉康在战争期间在哪里?经常有人问这一问题,就我所知,拉康在一天夜里和妻子乘船渡过了卢瓦尔河,逃离了沦陷区。在之后的大部分时间里,他住在圣洛朗。拉康的妻子西尔维亚·巴塔耶是一名犹太人,根据卡特琳·克莱芒特在《雅克·拉康的传奇一生》(Vies et le?gendes de Jacques Lacan)中所说,她在沦陷初期被告发到盖世太保那里。拉康知道此事后冲进盖世太保的总部,要求拿回妻子的档案,后他拿着档案走了出来。克莱芒特没有说明他是如何做到的,是通过贿赂还是自己人格的力量?但如果这是真的,拉康处理这个危机的方式在很大程度上能说明他的为人,我们可以说拉康是一个具有无可指摘的道德操守的人。 
1978年的秋天,拉康和皮埃尔·苏里驾车前往盖坦考特。在巴黎郊区,他们的轿车忽然打转滑出了公路。拉康没有受伤,但他周围的人发现他好像变了,开始走上了下坡路。他经常感到疲惫,沉默的时间越来越多。他的第二十六期研讨班的主题是“拓扑学与时间”。但在11月21日的堂课上,他发现自己无法讲话。他的听众一片沉默,像他一样吃惊。他们就坐在那里,在这个悲剧性的场景里,看着这位疲惫的老人无法用他曾经在四分之一个世纪里聚集起一代精神分析师和知识分子的声音说话。他把他的纽结和辫带画在黑板上,然后茫然地停下来。他转过头看着听众,简短地承认了错误,然后离开了房间。“没关系,”有人在下面小声说,“我们一样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