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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上窗后,我又一次想到了巴赫的随想曲,在脑中默默吟唱起来。总有这样的时刻,我们孤身一人,思绪却飘然远游,直面永恒,准备好鉴定那所谓的“我们的人生”,鉴定我们做过的一切,做了一半的事情和未能着手的事情。亲爱的巴赫说我早已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可我的答案会是什么呢?
一个人,一个名字——他知道的,我想。就是现在,他知道,他依然知道。
找到我,他说。
我会的,奥利弗,我会的,我说。或者说,他已经忘了吗?
可他还记得我刚刚做过的事情。他看着我,不言不语,我看得出来,他为之动容。
忽然之间,那一首随想曲在我的脑海中激荡,还有一杯酒和来自凯伦的另一支烟,我希望他能为我弹奏这段随想曲,接上他以前从来没弹过的合唱序曲,为我弹奏,只为我。我越思念他的演奏,眼眶就越湿润,也许是酒精还在起作用,也许是因为我的心,没关系,我的渴望就是马上听到来自他的声音,在落雨的夏日夜晚,在海边的房子里,他在属于他父母的施坦威钢琴上弹奏这段随想曲,我会手握酒杯,坐在钢琴边,和他在一起,不再这样形单影只,待在对我或对他没有丝毫了解的陌生人中间,我已经孤单了太久太久。我会请求他弹奏这段随想曲,他的弹奏让我回想起这个夜晚,当我吹熄阳台上的蜡烛,关掉客厅里的灯,点燃一支烟时,在我的人生当中,终于有这么一次,我知道自己想去何处,该做何事。
它会如次那般发生,第二次、第三次也是一样。编造一个他人和自己都会相信的理由,坐飞机,租辆车,或者雇个人带我过去,驱车行驶在熟悉的路上。多年后的今天,那些路可能已经变了样,也可能没什么变化,正如我记得那些路,那些路也同样记得我,眨眼间,一切都在眼前了:旧日的松树小巷,车子缓缓停下,轮胎下的鹅卵石发出熟悉的嘎吱嘎吱声,接着便是那栋房子。我抬起头,觉得房子里空无一人,他们不知道我要来,尽管我已经写过信说了此事,但我敢肯定,他在,在等我。我告诉过他不要等。我当然会等,他回答。在那句当然里,我们之间的时光匆匆回潮,因为其中有一丝微妙的讽刺,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用这种方式讲自己的心里话,意思是你知道我永远都会等你,哪怕你凌晨四点到达。这么多年来我都在等待,所以现在,你竟然觉得我不能再多等上几个小时吗?
等待是我们这辈子一直在做的事,在你我的世界里,我们各居一端,等待让我站在地球这一端,回想起巴赫的音乐如何婉转流淌,让我的思绪能够游离到你身边。我只愿一直想着你。有时候,我都不知道谁才是满怀思念的那个人,是你还是我。
我在这儿,他说。
我吵醒你了吗?
是的。
你介意吗?
不介意。
你现在是一个人吗?
这很重要吗?不过,是的。
他说他变了,可他并没有。
我还在跑步。
我也是。
我酒喝得更多了点。
一样。
但睡眠不足。
一样。
焦虑,有点抑郁。
一样,一样。
你要回来了,是不是?
你怎么知道?
我知道,埃利奥。
什么时候?埃利奥问。
几周之内。
我希望你回来。
你这么想?
我知道。
我不会按原计划走那条绿树成荫的小巷,相反,飞机会在尼斯落地。
那我开车去接你,中午之前,和次一样。
你还记得。
我记得。
我想看看小家伙。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他的名字?爸爸给他起了你的名字,奥利弗。
他从来没有忘记你。
那里一定很热,没有一丝阴凉,但迷迭香的气味将四下弥漫,我能辨认出斑鸠的咕咕低语声,房子后面会有一大片野生薰衣草,向日葵扬起迷迷糊糊的大脑袋,面朝太阳。游泳池,据说“死也要看”的钟塔,皮亚韦河战争纪念碑,网球场,通往岩石海滩的摇晃大门,下午的磨刀石,永不停歇的蝉鸣,我和你,你的身体和我的身体。
若是他问起我要待上多久,我会和他说实话。
若是他问我要睡在什么地方,我会和他说实话。
若是他问。
可他不会问的,他没有问的必要,他什么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