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左江少年
（一）1980 年，渠旧镇
滚滚左江，莽莽峰林。这里是中国西南喀斯特腹地的崇左市扶绥县。
1980年春天，扶绥县渠旧镇发生了罕见的大旱，周围乡村的玉米全部旱死，颗粒无收。早稻亦干枯焦黄，数万亩花生、黄豆、黑豆歉收。
更令人不安的是，那年7 月底，正是炎热的夏季，渠旧镇又遭遇了强台风袭击，暴雨成灾，左江水位暴涨至85 米。滔滔洪水淹没农作物将近10万亩，近百间民房、牛栏等倒塌。
洪涝主要出现在左江沿岸及渠黎、渠旧、昌平等低洼的乡村地区。古老的渠旧镇伤痕累累。
从春季的大旱，到后来突如其来的强台风、暴雨、洪水，一连串的自然灾害几乎没有停歇过。面对如此严重的灾情，渠旧镇上的老人们坐不住了，他们以古老的方式，在左江边上焚香祭拜，祈祷山神水神庇佑众生。
洪水过去几天之后，渠旧镇供销社的职工甘党标扶着妻子甘莲香站在左江边，望着奔涌的江水默默祈祷，希望腹中的孩子平安。此时甘莲香已怀有八个月的身孕。对着左江祈祷完毕，夫妻二人又转过身，向左江南岸不远处的守旗山遥拜，希望山神也能保佑大人孩子一切安康。
守旗山是渠旧镇远近闻名的一座山，山上原来有一座猴王庙，方圆几十里的百姓常来祈愿。
当地有个传说，很多年前，左江里住着一条恶龙，不时兴风作浪，淹没山寨和村庄。玉帝大怒，遂派出降龙经验十分丰富的齐天大圣前来捉拿妖龙。孙大圣来到渠旧，一看是条小龙，觉得不值得亲自动手，就摘了野果坐在山上吃，然后拔出几根毫毛一吹，变化出许多神猴去与恶龙交战。终，正义战胜邪恶，恶龙受到惩罚。孙大圣就在山上插了一杆旗，对神猴们说：“你们以后就在此守护这杆旗，恶龙看到旗帜，就不敢作恶。”从此，神猴们就在渠旧的山头扎下根，日夜守护那杆旗。
从此，那座山就被叫作“守旗山”。当地老人们说，在20世纪50年代前，山上还有一座叫“猴王殿”的神庙。
1980年9月30日，在渠旧镇的卫生院，一个男婴呱呱坠地。甘党标喜庆之余，想给孩子取个名字。那时，国家刚刚开始改革开放，当时时髦的口号是“努力实现四个现代化”。甘党标想了半天，决定给男婴取名甘科伟。伟者，大也，甘党标希望这孩子将来能成大器。
由于家里经济比较困难，第二天早上，甘党标就为妻子办理了出院手续，抱着刚出生的甘科伟准备回家。
那天是国庆节，早上下过一场雨。雨过天晴，甘党标抱着孩子领着妻子，刚走出卫生院大门，忽然间被眼前神奇的一幕惊呆了。只见左江的上空出现了一道彩虹，横跨半个蓝天。
如此绚丽壮美的一幕，就像繁花盛开的春天，让这个古老的小镇清新且明亮起来。一年来被旱灾、洪水不断折磨的小镇，终于有了喜悦的笑容。
甘党标夫妇抱着婴儿站在那里，面对着被洗礼后的山林，仰望七色彩虹，遥看半天，心中一片喜悦与明朗。夫妻俩文化水平并不高，无法形容彩虹的美丽，只是在嘴里不断地说：“好看，真好看。”
渠旧是个古老的圩镇。奔腾的左江水从西南方向呼啸而来，掠过古镇，向扶绥县城奔涌而去。渠旧镇古称“渠旧埠”，曾经是左江边一处繁忙的古码头。从渠旧溯江而行，可至崇左、龙州、友谊关；顺水而下100千米左右，可经扶绥到达南宁。
渠旧水厂下面为左江渡口，千百年来，对岸的江渠、白作、谭峒的老百姓都从这里过来赶圩。古老的渠旧码头至今还在，共有68 级台阶，用长短不一的青石条铺砌而成。码头建于清朝末年，是当时货船、商船停泊靠岸进行商业贸易之地，可见昔日水运的喧闹。1952年，湘桂铁路开通并经过渠旧古埠之后，左江航运开始没落，繁华一时的渠旧码头亦日渐荒芜，但是小镇千百年来积淀的历史文化依然闪烁着光芒。
与此同时，渠旧火车站给镇上的百姓带来了快捷和方便。每天各有一趟普通绿皮火车往来于南宁与凭祥，途经渠旧。坐火车的好处就是准时，南宁来的811次在下午1时26分到达渠旧，凭祥来的812次在中午12时49分到达渠旧。那时的票价也很便宜，从渠旧到扶绥一共约40 千米，火车票只要两元钱。
渠旧镇的骑楼群建于民国初年，至今保存完好，这是渠旧人引以为傲的历史建筑。骑楼门前有沿街廊道，门廊呈弧形，遮阳避雨，非常适宜岭南的亚热带气候。通常一楼作为商铺，楼上住人，这是典型的岭南商住建筑风格。骑楼从南往北共两排，房屋300多座，长约千米。
骑楼对街而立，以圩亭为中轴线互为对称。骑楼群保存完好，是昔日渠旧镇商贸繁华的有力见证。
甘党标一家住在骑楼附近。他抱着刚出生的甘科伟回到家中，然后去自己上班的供销社买了一串鞭炮，用于庆贺。左右邻居纷纷前来道喜，看望襁褓中的甘科伟。
甘家之前有四口人在一起生活：甘党标夫妇、甘党标的母亲，还有甘党标的姐姐，即甘科伟的姑姑。
甘党标的姐姐是残疾人，年轻时，因为停电看不清不小心从二楼踩空摔了下来，一直瘫痪在家，生活不能自理，全靠母亲和弟弟甘党标照料。甘党标常对姐姐说：“你放心，有我在，我养你一辈子。”
甘党标始终遵守自己的承诺，日复一日细心照顾姐姐的起居生活，那其中没有多少惊天动地的故事，但在琐碎、枯燥的日常生活中，显现出来的是一个平凡男人伟岸的身影。甘党标几十年如一日照顾瘫痪的姐姐，这是对甘科伟人生影响的一件事。父亲为甘科伟做了榜样，让他明白作为男人的真正含义——负责任与有担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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