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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天起,陆以名和陈英俊开始了结伴而行的日子。
走到校门口的时候,陈英俊突然停下来。
“说真的。”她歪歪脑袋,“你干吗要参加这次跆拳道比赛?不就是一次业余比赛嘛,高考可加不了分。”
陆以名仔细想了想,好像真的没有特别单一又特别笃定的答案。
为了爱好?
为了梦想?
为了证明自己?
为了下一次比赛做准备?
为了对陆国平和童爱华的愧疚?
似乎都是,又似乎不都是。
“可能就像你想学好数学一样吧。”他模棱两可地回答。
其实在很多年后的某一天,已经习惯了赛场生涯的陆以名才发觉,生命的浓度在于一次又一次的挑战。
后来他又无意中在首都机场一家书店看到了这么一句话:[=F(]我之所以战斗,理由在于要让他人承认这样一个事实,我甘冒危险,因此我是自由的,是一个真正的人。[=]他注定是要一生战斗的,而且这场旅行好像一早就开始了。
就像那天他站在陈英俊面前,坚定得如同一名战士。
“我懂了。”陈英俊笑得特别好看,然后把下一句话一字一顿说得极其郑重。
她说的是:“我不但会帮你训练,还会帮你赢。
10
关若非一直目送他俩走远了。
他满心不忿,一脸苦相,于是照着教学楼的外墙一拳捶过去以示宣泄,活像苦情戏里饱受命运摧残的男二号,结果疼得把那只手甩了五分钟。
“哟,老大,锻炼呢?”周三水不知从哪冒出来,笑得特别谄媚,“我知道这个,降血糖的十全甩手操。”
“滚!”关若非一声咆哮,周三水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世界上怎么会有像陈英俊这么讨厌、冷漠又翻脸不认人的女生?
这几年来不管他做什么,奉承或者讽刺,示好或者侮辱,不论怎么招摇过市刷存在,她都可以视若无睹,假装从来不认识他。
但曾几何时,关若非和陈英俊可比陆以名和陈英俊在一起还要默契得多。
他们是真正青梅竹马式的儿时玩伴。
那时候陈英俊还没搬家,和她妈妈小陈阿姨一起住在桂花路126号的长寿里,关若非家的对楼。
儿时的关若非比如今的陆以名还。
七八岁正处于人嫌狗不爱的年纪,别的男孩满世界乱窜,喜欢玩个刀枪剑戟,满腔雄心壮志都是当奥特曼守护地球。就他,整天宅在家里看《格林童话》,觉得自己毕生心愿就是安静地帅成一个白马王子。
当他第三次用枕巾将家里的熊玩偶装扮成白雪公主的时候,他妈终于忍无可忍,坚定了每天下午轰儿子出去玩的决心。
可关若非特别不合群。
和女孩玩,他不会跳皮筋翻花绳。
和男孩玩,他又不喜欢和泥巴挖沙子,打打杀杀。
有个盛夏的午后,他正一个人站在树荫底下发呆,不知道从哪钻出个特别英气的小姑娘,穿着一件漂亮的小花背心,蹦蹦跳跳地跑到他面前咧嘴一笑,然后小大人一样伸出一只手说,你好,我叫陈英俊,咱俩一起玩吧。
英俊?
年少无知的关若非愣住了,他一度还以为这是世界上好听的名字,所以当即做了个大胆的决定,以后就跟着她混。
其实长大后的关若非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太多人越缺什么就越喜欢把什么标签往身上贴。
比如他们那栋居民楼穷的邻居后来改了个名李富贵,小学时矮的男生叫高大伟。再比如,姑姑家那个成绩比他还要差的表妹名叫朱清华。
过年时家族聚餐,席间姑父如是解释:给女儿起这么一个名字,是因为他有名校情结,希望清华争气,有朝一日考上清华。
关若非觉得这事儿特逗。他当时正在吃蹄筋,嘴上一时没把住门儿,接了句:“那不如叫朱牛津。牛津可比清华好,而且猪筋牛筋都有了。”
他爸二话不说,一记铁砂掌照着后脑勺招呼过去,关若非差点被一口嚼了一半的蹄筋噎死。
其实他说这话的时候脑子里想的还是陈英俊。
日子越久,他就越发觉得陈英俊的英俊才是真正的名副其实。
她帅气,痛快,干脆,还特仗义。
如果不是十岁那年发生了那件事,没准儿他和陈英俊现在还是一样要好,一起练体育,一起做功课,一起考上更好的高中,将来一起去北京读体育大学,然后再一起名震体坛,不是黑白双煞就是神雕侠侣。
现在他长高了,变帅了,也勇敢了,体格发育得特别棒,还成了学校的田径队队长。男生们都叫他老大,谁也打不过他,他却失去了陈英俊这个曾经要好,儿时珍惜的朋友。
可发生的就是发生了,过去的就是过去了。就像三岁的玩具汽车、八岁的小霸王游戏机,十八岁得到了也不快乐。
一切无可弥补,也不能挽回,只能任凭记忆和懊恼恣意生长,历久弥新。
我们究竟要怎么长大,才能赢过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