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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俗的浊流中,沏一壶清泉

 

难得放晴,整理陋室杂物,想不到几日的阴雨连绵,书架上蒙了一层尘埃。我看着师父在院内安坐,想必这阳光可人,见他面前的石板上有两本古大德语录,我想倘若有茶相伴,更是惬意了。

院外的飞鸟你来我往,各自都闲不住,仿佛远方的总是美丽的,以至于眼前的美好连被顾盼流连的机会都不曾拥有。我擦着茶炉,清洗着杯盏,壶中的水不觉已经翻滚,腾着热气。我碾碎了小块饼茶,置入盖碗中,茶叶在与水接触的一刹那,茶香扑鼻而来。是否一朵花开的时间也是在刹那之间?刹那间的美丽,尽管只是虚幻,但是很多时候,人与人的因缘,人与事的机缘,不都是在刹那间成就的么?

“调性之法,急则佩韦,缓则佩弦;谱情之法,水则从舟,陆则从车。”茶中就有平衡之法,让我们学会顺其自然,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我喜欢水的两面性;于茶而言,如水一般,我亦欣赏茶的两面性。

走过这么多地方,觉得爱茶之人是长情,他们痴迷一盏茶的明心见性,他们钟情一盏茶的如月清凉,他们更是素爱一盏茶的况味掺杂。我将一盏茶递于师父面前,不想不经意之间看到书中的字里行间,所言:“万事皆易满足,惟读书终身无尽;人何不以不知足一念加之书。又云:读书如服药,药多力自行。”

倘若读书使人明心,那么一盏茶的味道是否能使人见性?“鸟声啼足忽飞去,门掩绿阴清昼闲”,天地何其辽阔,让我觉得这一切仿佛都来之不易,美好的事物太短暂,而我们珍惜的又太少。“机息忘怀磐石上,古今尽属蜉蝣”,有时候我们奢求的长久不过是为了一时的快感,奔波行走后让自己纠缠其中,难以脱离,尘心杂念抛除,就是超脱。就像一片茶叶遇到了水,从此茶便在枯叶之中被唤醒了,它在水中超脱,摒除世事的纷扰,只为成就自己的味道。

世间之事无非是人事,书的背后是人,有时候不愿意出去,其实就是不愿意被纷扰的人事左右,宁可为一盏茶辜负时光,也不愿在人事之中将自己消磨殆尽。多少事情我们可以去计较,又有多少事情我们可以算计得明白?

人在孤独之处容易看清自己,当我们不知道这壶水能沏出什么味道的茶之时,坦然就是好的面对。在一盏茶的时光中,收服心猿意马的自己,有些人在舍得和舍不得之间取舍的时候,我觉得学会给自己退路才是好的选择,“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一杯茶忌讳倒得太满,人也是如此。

喝茶的人,忌讳的还有一件事情,便是应付。有时候我们习惯应付一个人或一件事情,便草草了事,一盏茶无关人事,虽然流水之间不曾有任何言语,但是你的态度,茶读得懂,当你应付茶的时候,随之而来的也是茶在应付你,这是必然的,也是必须的因果,不曾放过谁,也不曾饶过谁。

爱茶不仅仅是一种向往,更是一种心灵的指归。在一盏茶中,直心是道场;在一盏茶中,学着在如同浊流的人事中保留自己的一线清泉。

 

 

山水人情,岁月静好

 

我与潮州的缘分,现在细细想来,还要感谢一位长者——达亮文友,这一座城市的人情,倒是符合了我心中的那份欢喜。潮州城,或许很多人给它贴上了凤凰单枞的标签,我却不以为然,一条古老的巷子,长满青苔的石阶,幽巷深处的打铁铺子,往来的商贩,卖古玩字画的吆喝,这些都是潮州城年复一年,不曾消失的声音。

有人曾形容凤凰城是水墨丹青,置身在潮州城的巷子和古村,我想岭南的潮州城也是如此。温润的空气中,连路面的灰尘都显得滋润,阡陌交通,安然有序。

潮州乌岽山,来过便不愿离开。凤凰单枞是潮州人向来客表达自己情感的一种方式,潮州城的味道就像他们的工夫茶那般浓厚,用上潮州城的水配上当地的茶,这便是地地道道的潮州味了。

潮州城、开元寺、凤凰镇、乌岽山,或许听到这些名字的时候,便有一种悠然而至的感觉。每个人来潮州城的因缘不同,或许在旅途的使命中,我们无形中追寻着什么,是茶,是心,是美好,还是慈悲?潮州城都会让你带着反反复复的探索,去追寻内心世界的宁静与美好。

凤凰镇,乌岽山。反反复复来潮州城好几次,都没有机会置身在这山里的镇、镇里的山,这擦肩地来回,终庆幸我们相遇了。

每个人都是带着故事来到凤凰镇的。如果说是喝茶,我想只是这个故事的缘起而已,一片山水人情,一番暗香浮动,都足以让你来到这座没有纷扰的凤凰古镇。

潮州凤凰镇的大排档,如潮州城一样有着古老的故事,小镇的建筑在慵懒的日光照耀之下,如同墨染那般娴雅。我谈不上喜爱凤凰单枞,也不能说置之不理,去不留来不拒,这是凤凰单枞赋予我的处世态度,就像我印象里的潮州那样,一把铜壶、一盏紫砂杯、一抹茶、一席过客、半打粿条,有了这些足矣。

我们不曾约过,只是对此向往,这便促成了与月印师和方栖师的一同到访。凤凰镇的峥嵘岁月不用任何人来述说,那一座桥,一条通往山上的蜿蜒山路,就足以让你明白。凤凰镇的茶人,从里到外散发出悠闲生活的闲散气,或许我称呼他们为茶人,是一种不恭敬;称呼他们为守山人,我想也不枉当地的老茶农对我们的热情款待。

一路走来,月印师从骨子里散发出的对茶的喜爱,倒是感动着我。我忽然明白一个生活的小道理,何谓特长,你现在愿意做的就是你的特长。在生活和生计之中,我看到的是一份对心灵独白的追求。一泡山水清凉,一年光影酝酿的满杯茶香,这便是这位老茶农,这位守山人送给我们的见面礼,没有丝毫的做作和人情往来的牵强。在这一闻一品之间,这位守山人将山中十几年的守望和期许沏入茶杯中,昔日因身体原因不大接触单枞的我,也被莫名地感动了,拿起这杯茶,感到格外的厚重。

大家都喝得认真。我的认真来源于对这份岁月静好的相知与感动;月印师的这份认真,我想也是由于十年行者的蹉跎与弹指之间的那份路过,才在此一并谢过与感恩。

这杯茶,不带寒暄就已经深知,杯中的味道凝聚着四季的轮回,手中的温度散发着敬意的真味。虽然此刻是年末,深山中的墨绿到底是染到了我的内心深处。在这份对绿意人生的追求之中,凤凰山已经披上了夕阳的余晖,我们披着晚霞,伴着夕阳,在老茶农送别的目光之中,越行越远,背后的山也在渐行渐远中“后背更比前背高”。凤凰镇、凤凰茶,我想也就是如此,在一代代传承中——后辈更比前辈高。

这是茶农家风的一份传承。作为行者的我,虽然只是这一方山水的过客,来过却未曾离开。那双脚沾满茶香的泥,总有一个人在那里等着,在岁月之中感恩着,那份被时间碾碎的勇气,不经意间在茶香和生活中渐渐变成洒脱。

来到潮州城总会有不同的收获,这里到处都是生活的答案,关键是愿不愿意带着自己的卷子来到这里。铁匠老师傅的铺子,牌坊街下的茶庄,老茶农碗里的单枞茶,都会给你讲这里的故事,都会告诉你这里岁月不变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