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忆中带着乐趣阅读的本历史书，是蓝色、厚重、辞藻华丽、传递必胜信念的大部头—《我们岛屿的故事：写给男孩和女孩的英格兰历史》，作者叫马歇尔。书的封面上印着一个金红色盾牌的图案，内容讲述的是那些被称作“英雄”的男人、女人和儿童的故事。这本书还有一部姊妹篇叫《我们帝国的故事》，政治上有些不太正确，主要讲的是那些翻山越海、勇于冒险，将世界地图涂抹为“粉色”的英雄的故事。我必须承认，我更喜欢后一本，虽然我在第二章开头就发现，作者的想象力颇为丰富。
在马歇尔的笔下，五月一个晴朗的早晨，约翰·卡博特的“马修号”启航离开布里斯托尔港，“许多人怀着挂念的心情为他们祈祷、祝福，直到这艘船在远处变成了一个小点”。后来我才知道，马歇尔是爱德华七世时期生活在澳大利亚的一位女士，她的全名是亨丽埃塔·伊丽莎白·马歇尔。看来她并不清楚，布里斯托尔港实际上位于内陆地带，有条数英里长的河流连接港口和布里斯托尔海峡。我曾在克利夫顿小学念书，那里距布里斯托尔港只有数百码。我可以告诉马歇尔夫人的是，如果当时真的有一大群人为卡博特送行，那么他们在“马修号”拐过埃文峡谷的个弯道时，就看不到那位勇敢的航海者了。
这是我次认识到历史的不完美。或许有些可以被称作是纯粹、真实的历史，也就是过去确定发生过的真实事情。但这是不可知的，我们只能寄希望于无限接近真实。我们所接触的历史，其实是由历史学家们有选择地裁剪而成，并经过了他们价值观的过滤。考虑到上面提到的“埃文峡谷因素”，你接下来读到的所有故事都是真实的。为达到这个目标，我查阅了当代好的资料和现场记录。然而，讲述真实的故事并不意味着排斥英格兰的神话—亚瑟王或清醒者赫里沃德的传说。在这本书中加入这些传说，主要是为展现传说缘起时代的一些真实特点，同时也揭示我们今天如何看待英国人的自我特性。
从历史中获得的经验教训，不可避免地会和我们自身的价值观产生共鸣。我们向过去寻找英雄，实际上是在寻觅那些能够给我们带来激励和安慰的人物，并佐证我们自身观察事物的方式。这就是为什么几乎每一代人都试图重写历史的原因。如果你是个愤世嫉俗的人，可能会得出这样的结论，一个国家的历史只不过是这个国家在以自我欺骗和自私的方式审视过去。
《英雄、恶棍与普通人：英格兰历史的真实故事》并不愤世嫉俗。尽管作者以怀疑的视角对待史料，但这本书来自于一位永恒的乐观主义者。沃尔特·雷利爵士是上述传说中的一位英雄，也是我心中的英雄。据说，有一天他在伦敦塔的牢房中向外望去，看见两个人在院子里争辩。虽然想尽办法，但他仍然没能搞清两人争吵的内容，只是看到他们彼此愤怒的姿势。于是，雷利爵士决定放弃写作自己的《世界历史》。他之所以不再继续这项富有雄心的事业，是因为他从上面的事情中得出了结论：人们不可能知晓任何事物的完整真相。
清醒地认识到现实之后，雷利爵士展现出异乎寻常的谦卑，这不仅是属于他个人的谦卑，也是作为历史学家的谦卑。我们对历史的未知远远多于已知。然而，那些残存至今的片段是如此珍贵和闪耀。它们让我们看到了戏剧性、幽默、无能、勇毅、冷漠、悲伤和欲望—这些都是生命的组成部分。其实，还是有很多不错的传说故事值得讲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