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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老太的自尊心,蛰伏在体内几十年,平常没声没息,现在一点点苏醒了。像冬眠的蛇。真正是春天到了。暖意融融的。卫老太本来话不多,现在慢慢放开了。几十年的话匣子,厚实得像本日记,一页页翻过去,都能闻到淡淡的纸香了。详写还是略写,全凭卫老太的心,但到底是写了。开心的,不开心的。话题由近到远,渐渐拉长开去,那些早就淡却的岁月,像暗室里新洗的照片,景物一点点浮现出来,清晰了。

  姚虹是个很好的倾听者。——原来上海的“日子”是那样的,和姚虹想像中完全不同呢。倒真有些“过日子”的意思了。原先姚虹以为,上海的“日子”是闪着光的,摆在橱窗里的那种。现在看来,好像也是落在实处的。撇去表面那层亮晶晶的东西,上海的“日子”其实是咖啡色的,沉甸甸的颜色,沉甸甸的质地,让人屏息凝神,说不出话来。上海的“日子”,初尝是有些苦涩的,可慢慢地,有香甜从里面一点点渗出来。这香甜,也是要尝过苦才能觉出的。苦涩落在舌根,香甜源自心底。苦是甜的先导。没有苦,又怎会有甜呢——这道理,其实到哪儿都是一样的。

  两个女人在天井里晒太阳,一个缠线,一个绕团。冬日的阳光落在两人脸上,洋洋洒洒的,很美很温柔。

  领证那天,也是个阳光灿烂的日子。卫兴国和姚虹早早地便出了门。卫老太叮嘱他们,办完事就早点回家。孕妇不能多操劳。晚饭在外面吃,已订了座,就在附近新开的本帮菜馆。

  卫老太把家里整理了一遍,出去倒垃圾。还没走几步,在拐角处踩到一块香蕉皮,差点滑一跤。垃圾袋脱手飞出,掉在地上。卫老太骂声“要死”,正要去捡,忽的,看到垃圾袋掉出一小包东西——是块卷起的卫生巾,散开了,上面殷红一片。

  卫老太一怔,下意识地,又骂了声“要死”。停了停,再去翻那袋垃圾——又发现了两小包同样的东西。卫老太站在原地,认认真真地看了一会儿,像是研究。心直直地沉了下去。秤陀似的。随即把东西捡起来。

  卫兴国在民政局接到母亲的电话。

  “证领了没有?”

  “没,还在拍照呢。有事?”

  “那就好——别领了,回家。”卫老太说完,“啪”的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