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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布尔的昆虫实验室

 

荒石园本是法布尔在塞里尼昂乡下买的房子所毗连的一块荒地,在法布尔的眼里,这里却变成了绝佳的昆虫实验室。他在这里动员全家老小和邻里乡亲一起研究他挚爱的小生物,他细心观察,耐心实验,专心著述,完成了史诗巨著《昆虫记》。生活的贫苦,抵挡不住他对大自然和小昆虫的热爱,荒石园俨然是他心中的乐园。看看他那灵动有爱的文字吧,然后你就能切实体会到法布尔满溢出来的爱。

 

荒石园

 

那儿是我喜欢的地方,不算太大,是我的“钟情宝地” ,一圈儿围墙把这块地跟公路上的熙来攘往、喧闹沸腾隔绝开来,虽说是偏僻荒芜的不毛之地,无人问津,又遭日头的暴晒,却是刺茎菊科植物和膜翅目昆虫所喜爱的地方。因无人问津,我便可以在那里不受过往行人的打扰,一心一意地对砂泥蜂和石泥蜂等进行艰难的探索。这种探索难度极大,只有通过实验才能完成。在那里我无须分心劳神东寻西觅,无须耗费时间慌忙地赶来赶去,我只消安排好自己的周密计划,细心地设置下陷阱,然后,每天不断地观察并记录所获得的结果。是的,一块“钟情宝地”,这就是我的夙愿,我的梦想,这就是我一直苦苦追求但每每难以实现的一个梦想。

一个每天都在为生计操劳的人,想要在旷野之中为自己准备一个实验室,实属不易。我四十年如一日,凭借自己顽强的意志力,与贫困潦倒的生活苦斗着。终于,有一天,我的心愿得到了满足。这是我孜孜不倦、顽强奋斗的结果,其中的艰苦繁难我在此就不赘述了,反正,我的实验室算是有了,尽管它的条件并不十分理想,但是,有了它,我就必须拿出点儿时间来侍弄它。其实,我如同一个苦役犯,身上总戴着沉重的锁链,因而闲暇时间并不太多。但是,愿望实现了总是好事,只是稍嫌迟了一些,我可爱的小虫子们!我真害怕到了采摘梨桃瓜果之时,我的牙却啃不动它们了。是的,确实来得晚了点儿:当初广阔的旷野而今已变成了低矮的穹庐,令人窒息憋闷,而且还在日益变低变矮,变窄变小。对于往事,除了我已失去的东西以外,我并无丝毫的遗憾、任何的愧疚,甚至对我那已消逝的光阴也没有愧疚,而且我对一切都已不再抱有希望。我已遍尝世态炎凉,体味甚深,已心力交瘁,心灰意懒,我每每禁不住要问问自己,为了活命而吃尽苦头是否值得?我此时此刻的心情就是这样。

我放眼四周,触目皆为废墟,唯有一堵断墙屹立其间。这断墙残垣因为石灰砂泥浇筑,所以仍然兀立在废墟的中央。它就是我对科学真理的执着追求与热爱的真实写照。啊,我心灵手巧的膜翅目昆虫,我这份热爱能否让我有资格给你们的故事追加一些描述?我会不会心有余而力不足?我既然心存这份担忧,为何又把你们抛弃了这么长时间呢?有一些朋友已经因此责备我了。啊,请你们去告诉他们,告诉那些既是你们的也是我的朋友,告诉他们我并不是因为懒惰和健忘才抛弃你们的,告诉他们我一直惦记着你们,告诉他们我始终深信节腹泥蜂的秘密洞穴中还有许多尚待我们去探索的有趣的秘密,告诉他们飞蝗泥蜂的猎食活动还会向我们提供许多有趣的故事。然而,我缺少时间,又是单枪匹马、孤立无援、无人理睬,况且,我在高谈阔论之前必须先考虑生计问题。我请你们就这么如实地告诉他们吧,他们会原谅我的。

还有一些人在指责我,说我用词欠妥,不够严谨,说穿了,就是缺少书卷气,没有学究味儿。他们担心,一部作品让读者读起来容易,不费脑子,那么,这部作品就没能表达出真理来。照他们的说法,只有写得晦涩难懂,让人摸不着头脑,那作品才是思想深刻的。你们这些身上或长着螫针或披着鞘翅的朋友,你们全都过来吧,来替我辩白,替我做证。请你们站出来说一说,我与你们的关系是多么亲密,我是多么耐心细致地观察你们,多么认真严肃地记录下你们的活动。我相信,你们会异口同声地说:“是的,他写的东西没有丝毫言之无物的套话,没有丝毫不懂装懂、不求甚解的胡诌瞎扯,有的只是准确无误地记录下来的、观察到的真情实况,既未胡乱添加,也未挂一漏万。”今后,但凡有人问到你们,请你们就这么回答他们吧。

另外,我亲爱的昆虫朋友,如果因为我对你们的描述没能让人生厌,因而说服不了那帮嗓门儿很大的人,那么我会挺身而出,郑重地告诉他们:“你们对待昆虫是开膛破肚,而我是让它们活蹦乱跳地生活着,对它们进行观察研究;你们把它们变成了又可怕又可怜的东西,而我是让人们更加喜爱它们;你们是在酷刑室和碎尸间里干活儿,而我是在蔚蓝色的天空下,一边听着蝉欢快地鸣唱,一边仔细地观察着;你们使用试剂测试蜂房和原生质,而我是在它们的各种本能得以充分表现时探究它们;你们探索的是死,而我探究的则是生。因此,我完全有资格进一步表明我的思想:野猪把清泉搅浑了;原本是青年人一种非常好的专业——博物史,因越分越细,相互隔绝,互不关联,竟至成了一种令人心生厌恶、不愿涉猎的东西。诚然,我是在为学者们而写,是在为将来有一天或多或少地为解决‘本能’这一难题做点儿贡献的哲学家们而写,但是,我也是在,尤其是在为青年人而写,我真切地希望他们能热爱这门被你们弄得让人恶心的博物史专业。这就是我竭力坚持真实,一丝不苟,绝不采用你们那种科学性的文字的缘故。你们那种科学性的文字,说实在的,好像是从休伦人所使用的土语中借来的。这种情况并不鲜见。”

然而,此时此刻,我并不想做这些事。我想说的是我长期以来一直魂牵梦萦着的那块计划之中的土地,我一心想着把它变成一座活的昆虫实验室。这块地,我终于在一个荒僻的小村子里寻觅到了。这块地被当地人称为“阿尔玛”,意为“一块除了百里香恣意生长,几乎没有其他植物的荒芜之地”。这块地极其贫瘠,满地乱石,即使辛勤耕耘,也难见成效。春季来临,偶尔带来点儿雨水,乱石堆中也会长出一点儿草来,随即引来羊群的光顾。不过,我的阿尔玛,由于乱石之间仍夹杂着一点儿红土,所以还是长过一些作物的,据说,从前那儿就长着一些葡萄。的确,为了种上几棵树,我就在地上挖来刨去,偶尔会挖到一些因时间太久而已部分炭化的实属珍稀的乔木的根茎。于是,我用可以刨得动这种荒地的农用三齿长柄叉又刨又挖。然而,每每都会感到十分遗憾,据说早种植的葡萄树没有了,百里香、薰衣草也没有了。一簇簇的胭脂虫栎也见不着了。这种矮小的胭脂虫栎本可以长成一片矮树林,它们确实长不高,只要稍微抬高腿,就可以从它们上面迈过去。这些植物,尤其是百里香和薰衣草,能够为膜翅目昆虫提供它们所需要采集的东西,所以对我十分有用,我不得不把用我的农用三齿长柄叉偶尔刨出来的东西又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