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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人类动机理论
本章将尝试系统地阐述一套积极的动机理论,以便满足前面章节中所列的理论需求,且同时力图与已知临床、观察、及实验得出的事实相符合。但这套理论还是直接源于临床的经验。我认为,它符合詹姆士(James)和杜威(Dewey)的实用主义传统,并融合了韦特海默(Wertheimer)、戈德斯坦(Goldernstein)和格式塔心理学派的整体论,以及弗洛伊德(Freud)、弗洛姆(Fromm)、霍尔尼(Horney)、赖希(Reich)、荣格(Jung)以及阿德勒(Adler)的心理动力学理论。这种融合和综合可称其为整体动力理论。
基本需要
生理需要
通常被视作动机理论起始点的需要是所谓的生理需要。近的两项研究要求我们对这些需要的传统定义做出修正:一是体内平衡这一概念的发展,二是口味(即对食物的偏好性选择)可以有效地反映出身体实际需要或缺乏的物质。
体内平衡指的是身体为维持恒定且正常的血液流动状态作出的一种无意识的努力。坎农(Cannon)描述了这个过程,包括:(1)血液中的水含量,(2)盐含量,(3)糖含量,(4)蛋白质含量,(5)脂肪含量,(6)钙含量,(7)氧气含量,(8)恒定的氢离子水平(即酸碱平衡),和(9)恒定的血液温度。显然,这个清单还可以包括其他无机物、荷尔蒙、维生素等内容。
杨(Young)对有关口味与身体需要之间的关系的研究做出了总结。如果身体缺乏某种化学物质,人体就会趋向于(以一种不完善的方式)发展出对具体食物的口味偏好,以满足身体对所缺乏的食物元素的渴求。
因此,制作任何根本性生理需要的一览表都是无法实现且徒劳无用的,因为根据描述的具体程度的不同,这些需求的数目既可以很大也可以很小。我们也不能将所有生理需要的存在视作是为了达到体内平衡的目的。性欲、睡意、纯粹的活动和运动、动物身上的母性行为都还未被证明是对达到体内平衡的需要。此外,这样的一览表也无法包含各式各样的感官愉悦(味觉、嗅觉、呵痒、抚摸)。这些愉悦感可能是生理性的,并可能成为动机行为的目标。再者,机体会同时拥有惰性、懒散和懈怠的趋势以及对活跃、刺激和激动的需要。关于这点我们也还不知道要如何解释。
在前一章我们指出,这些生理内驱力或需要应该被视作独特的而不是典型的,因为它们可以被孤立,且可以在身体上被部位化。也就说,它们彼此之间、与其他动机之间、与机体的整体之间都较为独立。其次,我们可以为这些内驱力找到局部的根本性的躯体基础。这不如我们以为的那样具有普遍准确性(疲劳、困倦、母性反应),但在诸如饥饿、性、和口渴的例子上仍然准确。
我们需要再次指出,任何生理需要和与之对应的完成性行为都可以作为满足各种其他需要的渠道。也就是说,一个认为自己饥饿的人不一定是在寻求维生素或蛋白质,他实际寻求的可能更多是舒适和依赖感。反过来,喝水、吸烟等其他活动或许也可以部分满足这种饥饿需要。换言之,这些生理需要是相对孤立的,而不是完全孤立的。
毫无疑问,这些生理需要在所有需要中具有的优势地位。具体而言,如果一个人匮乏所有事物,那他的主要动机极可能是生理需要。如果一个人同时缺乏食物、安全、爱和尊重,那对食物的渴望应该比对任何其他事物的渴望都更强烈。
如果所有需要都未得到满足,那么机体会受到生理需要的主导,所有其他需要要么相当于不存在,要么退居到次要的位置。因此,我们可以说整个机体的特点是由饥饿驱动的,因为意识几乎完全受饥饿控制。机体调动所有能力来满足饥饿,这些能力的组织几乎全然都是为了一个需要,即满足饥饿。感受器和效应器、智慧、记忆及习惯都可以被简单地定义为满足饥饿的工具。对于达到这一目的没有用处的的能力将处于休眠状态,或退居到不重要的位置。在情况下,创作诗歌的需求和购买新鞋子的愿望会被遗忘,或者它们的重要性会被降级。因为,人在面临或危及生命的饥饿时,他的注意力会全部集中在食物上。他会梦到食物,他的记忆里是食物,他的所思所想全是食物,只有食物会引起他情感的共鸣,他只能感知到食物,他想要的只有食物。哪怕是通常为进食、饮水或性行为等生理需要服务的、更为微妙的的决定性因素,也会受到压倒性的忽视,才得以使我们能够在此时(但也仅限此时)本着的解除痛苦的目标来讨论纯粹的饥饿驱力和行为。
当人类的整个机体受到某一需要的主导时,还会出现一个奇异的特点,即他的未来观也会趋于改变。对于长期处于饥荒的人来说,乌托邦可以简单地定义为一个食物极度丰富的地方。他会倾向于认为,如果他的余生都能保证充足的食物来源,那么他会感到的幸福,且不会再有任何其他的愿望。对他来说,生活的定义可能只是为了吃饱而已,任何其他事物都变得无关紧要。自由、爱情、社群感、尊重及哲学都会因它们无法满足填饱肚子的需要,而被当做花哨无用的东西并遭到抛弃。可以说,这种状态的人只为一口面包而活。
无可否认,这样的情况确实存在,但并不普遍。在正常运行的和平社会里,紧急情况十分罕见。但这个不言自明的真理却常常遭人遗忘,主要有两点原因:,除了生理需求外,小白鼠很少有其他动机。但关于动机的实验主要在小白鼠身上进行,所以我们很容易将小白鼠的情况直接移植到人类身上。其次,我们常常忽视社会的适应性作用。社会的一个主要功能就是减少生理紧急情况的发生。在大多数已知的社会中,可称其为紧急情况的长期饥荒现象是罕见的,而不是普遍的。至少在美国的情况是如此。如果一个普通的美国公民表示“我饿了”,那么他经历的是口味的需要而不是饥饿的需要。在他的一生中,除偶然情况外,他几乎不会体验攸关生死的饥饿。
若想要遮盖人的高等动机,并取得对人类能力和本性的片面的观点,好的办法就是让人长期处于极度饥饿和干渴的状态。如果有人将紧急状况典型化,并通过研究处于极度的生理匮乏的情况下的人类行为来评估人的目标和欲望,那么他一定对许多事实视而不见。人们确实是为面包而活——但这只是在缺乏面包的情况下。然而,如果在食物非常丰富、且人们不需要再为填饱肚子而活的时候,他们的欲望又会变成什么呢?
其他(更高级的)需要会立刻出现,并且这些除了生理饥饿之外的需要会主导整个机体。当这些需要得到满足后,会有更新(和更高级)的需要出现,以此往复。这就是我们所说的,人类的基本需要都是按照相对的优势层次而排列的。
这种说法的主要意义在于:在动机理论中,需要的满足和需要的匮乏成为了同样重要的两个概念。因为需要的满足可以将机体从以生理性需要为主导的状态中解放出来,进而促使更为社会性的目标出现。一旦生理性需要和与之相关的局部需要得到长期的满足,它们便不再作为行为的有效决定性因素和组织因素了。它们现在仅处于潜伏状态,一旦条件适宜,它们会再次活跃起来,成为主导机体的力量。需要一旦得到满足便不再称其为需要。能主导机体并组织其行为的只有未被满足的需要。一旦饥饿感得到满足,它就会在个人动态中变得无足轻重。
对安全的需要
如果生理需要处于相对满足的状态,则会出现一系列的新的需要,我们可以大致将其划为为对安全的需要(寻求安全、寻求稳定、寻求依赖、寻求保护、免于恐惧、免于焦虑和混乱、对体制的需要、对秩序的需要、对法律需要、对界限的需要、寻求保护者的力量,等等)。对于生理需要的描述放在安全需要上同样准确,只不过程度较低。安全需要同样可以完全地支配机体,它们几乎可以成为机体行为的组织者,调动所有机体的能力任由其差遣。我们可以将这样的机体称为寻求安全的机制。像之前一样,我们可以说感受器、效应器、智力、及其他能力几乎都是寻求安全的工具。我们可以看到,就像饥饿之人一样,对于寻求安全的人来说,他的主要目标是一个强有力的决定性因素,不仅可以决定他现在的世界前景和世界观,还可以影响他的未来观和价值观。可以说,所有事物与获得安全和保护相比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甚至包括生理需要,因为生理需要一经满足,就会遭到忽视)。如果一个人长期处于对安全的极度渴望,那么我们可以说他完全是为了安全而活。
尽管本章我们主要讨论的是成年人的需要,但通过对婴儿和孩童的观察,我们也许可以更有效地理解成年人的安全需要,因为婴儿和孩童的需要更为简单和直观。婴儿对威胁或危险的反应之所以更加明显,其中一个原因是他们根本不会抑制自己的反应,但我们的社会要求成年人不计代价地抑制这种反应。因此,哪怕成年人确实感到自己的安全受到威胁,我们可能也无法从表面的观察中得知。在某些情况下,婴儿会全力以赴地作出反应,仿佛自己身处危险一样。这些情况包括:他们被打扰或被突然地放下,或者受到高音量噪音、闪烁的光源、或其他异常的感官刺激的惊吓,或者被人粗暴地对待,或者失去母亲怀抱的支撑,或者感到支撑不足,等等。
在婴儿身上我们可以观察到,他们对各种身体病症的反应要明显得多。有时,这些病症似乎立刻具有本质的威胁,并且似乎会让婴儿感到不安全。例如,呕吐、腹部绞痛、或者其他急性的疼痛会立刻改变婴儿看待整个世界的方式。我们可以这么假设:在受疼痛困扰时,孩子的世界似乎突然从阳关明媚变得阴云密布。似乎在这个漆黑的世界中,任何坏事都可能会发生,之前稳定的事物突然间变得不稳定起来。所以,因为吃掉不好的食物而生病的孩子会在身体不适的一两天里感到恐惧,甚至做噩梦。他对保护和安慰的需要远高于生病之前的水平。近,关于外科手术对儿童造成的心理影响的各项研究也充分地证明了这一点。
儿童对安全的需要还有另一点体现,即他会倾向于某种不受干扰的例行程序和节奏。儿童似乎更喜欢一个可预见的、有规律的、有秩序的世界。例如,父母不公平的对待和反复无常的行为似乎会让孩子感到焦虑和不安全,而孩子之所以产生这种态度,并不是由于遭到不公本身、或由于不公的对待造成的痛苦,而是由于这种的对待威胁到世界的可靠性、安全性和可预见性。如果想要年幼的孩子得到更好的成长,他们的环境就需要一个拥有相对严格的框架。在这个环境中,孩子需要遵循某种时间表和某些例行程序,它们不仅约束孩子当下的行为,也可以对孩子的未来产生深远的影响。儿童心理学家、教师和心理治疗师发现,孩子更需要有限度的宽松教育,而不是无限度的纵容散养。或许我们还可以这样说:孩子需要有有组织有条理的世界,而不是无序而松散的世界。
毋庸置疑,父母和正常的家庭环境具有中心地位。争吵、肢体伤害、离婚、家庭成员的死亡对孩子而言尤为可怕。父母对孩子大发脾气、威胁说要惩罚他、对他进行谩骂、对他粗声粗气地说话或实施体罚有时会在孩子心中激起极大的惊慌和恐惧,以至于我们必须认识到上述行为除了造成身体上的痛楚之外还会带来其他的影响。在一些孩子身上,这种恐惧可能是他们害怕失去父母之爱的表现。而在另一些完全遭到父母厌弃的孩子身上,我们也会发现这样的恐惧。这些孩子看似依附于憎恨他们的父母身边,但他们寻求的仅仅是父母提供的安全与保护,而不是希望得到父母的疼爱。
让普通孩子突然面对新鲜的、陌生的、奇异的、不可掌控的刺激物或环境常常会激发孩子的危险或恐惧反应,例如,短暂地走失或与父母分离,遇见陌生的面孔,陷入陌生的环境,被安排不熟悉的任务,看到奇异、陌生和不好对付的事物,面对疾病或死亡等。尤其在这种时候,孩子发狂般地黏在父母身边的行为再次证明父母是保护者的角色(不同与他们食物的提供者和疼爱的给予者的角色)。
通过这些类似的观察我们可以概括出,我们社会中的孩子和成年人(尽管后者表现得很不那么明显)更向往安全的、有序的、可预测的、有规律且有组织的世界。他可以对这种世界有所指望。在这种世界里,出乎意料、难以对付、混乱不堪、以及其他危险的事物不会出现;而且在这个世界里,无论发生什么情况,他都有强有力的父母或保护者可以保护他免受伤害。
在儿童身上很容易观察到这样的反应。这从某种方面证明,我们社会中的孩子过于缺乏感全感(或者说,他们未被抚养好)。在不具威胁性且有爱的家庭中长大的孩子,通常不会做出我们所描述的反应。这些孩子大多只会在碰到大人也认为危险的事物和情况时,才会出现我们所描述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