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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爱玲杰出的艺术才华, 在于她为20 世纪40 年代亦新亦旧的中国生活创造出了一种特殊的表现形式,又从这种形式中衍生出某种六朝挽歌般的悲凉美感:一边是古旧中国的精致情调与喧哗声响,一边是现代人独自孤独的荒凉体验。两者交融,塑造出特殊的美感形式。按照她自己的说法是,“我喜欢参差的对照的写法”。

 

生活仿佛次向初涉尘世的张爱玲展示其腐烂、颓败的一面,这幅图景仿佛也是日后阴冷世界将一步一步侵入她的内心生活的先兆。同时,也预示她日后人生态度的形成。她将反抗这一切,她希求人世的完美。

 

我以为,恰恰是生活的不得平稳,她才追求乱世的飞扬,恰恰是生命的转瞬即灭,她才追求传奇般的欢乐,恰恰是生活的不完美,她才追求完美。她不是没有悲剧性的个人体验,只不过不喜言说与人罢了,正如她说的,“我是中国人,喜欢喧哗吵闹”,她对周遭的生活,抱有一种超然的看戏的姿态,她之创作,实际上亦是一出一出人生戏剧的上演、谢幕,演了,大家看了,也就完了。而于她自己,她是不愿做戏中人的,尽管她时常亦在戏中(台湾女作家三毛曾根据她与胡兰成的情恋往事,创作了电影剧本《滚滚红尘》即是证明),但就她本心而言,她想把自己真实的内心藏在一片热热闹闹后面。但数十年来,我们看到的“张爱玲”,总只是那热热闹闹的表面。

 

对于时代,她深抱着讽嘲、戏谑的态度,对于生命,她又怀有一种深深的眷怀与哀伤。所以,她后来的创作总是融合着两种不相谐和却又参差对照的成分:乱世的苍凉与人性的飞扬。时代是荒乱的,遍布着磨难,而人生是短暂的,诗意的,人的生活就是要用那些短暂的一瞬、戏剧性的一刹那照亮长长的、黯淡的磨难岁月。

 

传统中国人种种的心理、习惯与行为方式,都在张爱玲笔下一一凸现出来,她像一位坐在台下慢慢啜茶的看戏人,不动声色地看着台上喧哗吵闹的表演,时不时露出会心的一笑。台上戏剧的规则、过程及欢喜悲哀她都太熟悉了。

 

人在乱世的仓皇与无所依归的感觉,在张爱玲是极深切极沉痛的了,她唯恐失掉“生命”这后的的真实,记忆,闪烁游移的时间片段,她都视为“生命的那个时刻”,努力地捕捉着,把握着。她小说中大量的繁复奇丽的象征,其实就是普鲁斯特所谓的“一定物质对象”,它们,像或欢悦或凄凉的亮(《金锁记》),像拉过来又拉过去的苍凉的胡琴(《倾城之恋》),要么自身积淀着主体的人生感受和情感体验,要么作为触发的契机,唤醒生在可爱而又可哀的乱世的人的或沉痛或战栗的生命瞬间,都是张爱玲追寻过去复现生命的中介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