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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只真正的麻鸭。

一只麻雀羽。

一只母鸭。

它的羽毛呈麻褐色,带着黑色的斑纹,油光水滑。它的身形细长,屁股翘而饱满,步子稳而快,在一群小麻鸭里特别显眼。

再过几个月,它就能长成了。

这种麻鸭,做成盐水鸭好吃了,肉细而紧,泛着嫩红色,鸭皮也细嫩,是牙黄色的,有油但不腻,切好了,放在白色粗瓷碟中,是中秋节饭桌上绝不能少的一道好菜。

吴安进鸭场的眼,就看中了它。

吴安轻手轻脚地跟在它的身后,想把它抓住,可又不想惊吓了它。

他跟着这只小麻鸭,一直跟到了水塘边。小麻鸭扑棱起翅膀,张成一个扇形,眼看就要下水。

忽地一只大手伸过来,一把抓起了它。

“你看中这只了?你这小家伙,眼力蛮好。这是只好鸭子。”说话的是吴安的师父,周记鸭子店的老板。

老板有一张阔脸,身材高大结实,每日里都如同一座小山似的盘踞在店中。

老板用他那双大手轻巧地把小麻鸭的双翅后折到一起,又摸摸它的嗉子。

他的手指粗而圆,又十分灵活,像一只小耙子似的爬梳着小麻鸭的羽毛。

周老板将小麻鸭塞进吴安怀中:“归你了,抱好!”

吴安欣喜地将小麻鸭轻轻地搂在怀里。

小麻鸭的羽毛那么软,吴安长这么大,从来没有抚摸过这么柔软的东西。

老板与鸭场的伙计装好车,吩咐鸭店的二师傅拉上车,出发回城。

那板车是改装过的,上头一个大竹罩子,满满一板车的麻鸭,被竹罩子当头罩着,从竹罩的孔里伸出细长的脖子,嘎嘎乱叫。

他们要在八点以前赶回城里,将鸭子送到鸭店后院宰杀煺毛,做成盐水鸭。这一车鸭子,不到黄昏就会卖个精光,过了下午六点,根本别想买到周记的鸭子。

近来时局不大好,南京城里走了不少人,街面也有点乱哄哄的,不然,下午四点钟左右鸭子就卖光了。

吴安抱着属于自己的那只小麻鸭紧紧地跟在老板的身后,微微扭着脑袋,把右耳往前送,努力地想听清楚。他的左耳不管用了,聋了。

三人匆匆往城里头走。

正是阴历七月,阳历的八月,已经立秋了。早晨不那么热了,但吴安还是走出一身汗来,那只麻鸭紧紧贴着他,很安静。吴安低头看它,它的头顶上有一块羽毛,绿莹莹的,这真是一只漂亮的鸭子。

这一带是近郊,都是些草屋,跟吴安家的房子很像。不过,吴安家离城要更远一点,他家是种菜的菜农,不养鸡鸭。

吴安家房子的顶也是草堆的,墙也像这样,是泥巴夯实的。房子的年岁比吴安还大,墙已颓塌了,但是父亲没有钱修,也没

那个气力,他身体不好,吐过血。

老板永远是精神头十足,走起路来一脚一脚仿佛在踏进地里去。他只穿了件背心,两只粗壮有力的胳膊裸露着,但是到了店里,他就要穿上白上衣,卷起袖子,使一柄雪亮的钢刀,张小泉的,飞快地在一个硕大的菜墩子上将做好的盐水鸭剁成小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