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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的城》节选

中国自古为农业社会,初期所发展的城市主要是农产品集散中心。农民把产品运送到市集去,回程要购买一些日用品或补充农具和陶器。这就使市集出现制陶和冶炼等手工业。在边界地区,还产生实物交换的贸易,例如以丝和茶交换马匹及毛皮之类。这也会产生市集。市集的人口增多,生活的需要也随之增加,而以商贩和手工业为生的,也渐向城市集中,于是城市的范围日益扩大。城市愈扩大,商业和手工业愈兴盛;这是互为因果、循环影响的事。
中国城的规模,尤其是城墙所包围的土地面积,远较欧洲及日本的城堡为大。中国城不但包括民居,还有农田、园圃、山林、川泉。这并非完全为了保护老百姓,也是为持久性的防御设想。城中有农田和水利,围城的威胁可以减少。若干大城,其内有大片空地;配合水源,开关为公园或游玩地区。古代长安的曲江,洛阳的天渊池,开封的龙池,南京的玄武湖,北京的三海以及济南的大明湖等,都是佳例。只有这样的格局,人民心目中才会起“大乱在城,小乱在乡”的念头。福建的泉州城,在1945年经航空测绘订正的地图上,仍有四分之一是空地。民国初年完成的二万分之一苏州城图,显示城内也还有不少农田。(参阅陈正祥《中国地图学史》附图,商务印书馆香港分馆1979年出版)
中国较大的城,特别是在北方的,给水每有困难,常须从城外远处引河水入城。我在《北京》一书中,已做出了详细的论述。现再以洛阳为例,说明引水对于城内土地利用的影响。邵伯温《邵氏闻见录》(卷十):
元丰初,开清汴,禁伊、洛水入城,诸园为废,花木皆枯死,故都形势遂减。四年(1081),文潞公留守,以漕河故道湮塞,复引伊、洛水入城;入漕河,至偃师,与伊、洛汇,以通漕运,隶白波辇运司。诏可之。自是由洛舟行可至京师,公私便之。洛城园圃复盛。
中国的城,多数造得很高大。根据方志的记载,低的也有5米,高的则达18米,防御的功用显著。用军队冲杀,很难越过城池。比较有效的攻城办法,是挖地道、架云梯或用水淹。中国历史上曾发生过和这些行动有关的无数故事!历史小说对这些故事的描写有声有色,非常生动精彩。
周文王征伐商朝西部主要同姓诸侯崇国,就是利用钩梯、临车、冲车等攻城器械,攻陷崇城,一举灭掉崇国。
西汉景帝三年(前154),以吴王刘濞为首、包括邯郸的赵王刘遂在内的七个诸侯王,发动叛乱,史称七国之乱。汉王朝为维护统一,坚决出兵打击。《汉书·高五王传》关于出兵赵国,有这样的一段记载:
汉使曲周侯郦寄击之,赵王城守邯郸,相距七月。吴、楚败……栾布自破齐还,并兵引水灌赵城。城坏,王遂自杀,国除。
《明史·庄烈帝本纪》(卷二四):
崇祯十五年(1642)夏四月癸亥,李自成复围开封。……九月壬午,贼决河灌开封。癸未,城圮,士民溺死者数十万人。
在金朝末年,也就是灭亡前两年,蒙古兵围攻河南归德城,久攻不下,曾经发生过如下的一件弄巧成拙的趣事。
《金史·石盏女鲁欢传》(卷一一六):
正大九年(1232)二月,以行枢密院事守归德。……方大兵围城,议决凤池大桥水以护城。都水官言,去岁河决敖游堌时,曾以水平量之,其地与城中龙兴塔平,果决此口则无城矣。及大兵至,不得已遣招抚陈贵往决之,才出门,为游骑所钞,无一返者。三月壬午朔,攻城不能下,大军中有献决河之策者,主将从之。河既决,水从西北而下,至城西南,入故濉水道,城反以水为固。求献策者欲杀之,而不知所在。……五月,围城稍缓,颇迁民出城就食。
内蒙古昭乌达盟(今赤峰市。编按)的宁城,曾是辽代的中京,1958年开始进行大规模的发掘。这座城经过辽、金、元、明四个朝代利用,也有外城、内城和皇城;城门、道路、宫殿、官署的布局,明显模仿了中原的都城制度,是契丹族接受汉文化的一种表现。从辽穆宗开始,契丹受汉族的影响逐渐加深,辽代墓葬中反映了此项演变;在兴宗重熙以后的辽墓中,表现得更为明显。
东北地区在草原和森林交接地带,也很早就建筑城堡了。黑龙江肇东县(今肇东市。编按)八里城的金代城堡遗址,曾经正式发掘,城周4公里,开有四门;门外有瓮城;城外壁布置马面,环绕壕沟。从城的建筑和出土的许多武器观察,这里可能是一处屯军的城堡,但同时又出土了大批的铁农具,而且种类繁多,形制和中原地区相似,表明农耕已到达这一带。牛、羊、猪骨和三股倒刺鱼叉的发现,证明居民兼营家畜饲养和捕鱼。就当时的政治情势说,这些农民可能大部分是金人从中原掳掠来的。类似八里城的屯军城堡,在松花江流域尚有不少。
中国所有的城,并非完全为汉人所筑。古代和汉族交错杂处的少数民族,稍后也学会了筑城,用以防范汉族的进侵。例如分布在陕西泾河和漆河以北的义渠,就曾经建造了许多城。《史记·匈奴列传》(卷一一○):“当是之时,秦晋为强国。……岐、梁山,泾、漆之北有义渠、大荔、乌氏、朐衍之戎。……其后义渠之戎筑城郭以自守,而秦稍蚕食;至于惠王,遂拔义渠二十五城。”《水经注》引《晋书》:“凉州城有龙形,故名卧龙城;南北七里,东西三里,本匈奴所筑也。”
云南洱海地区南诏早期所建的城,一般都很小。例如剑川县邓川旧城东北1公里的城址,建在背依大山、西凭深堑、东临弥苴河的山冈上,用夯土筑成,面积仅3,000平方米,显然是南诏学习汉人筑城,用来防御汉人的。大理的太和城、羊苴咩城以及剑川的罗鲁城,面积也都很小。但昆明一带九世纪中期以后所建的城,像拓东城和喜洲的大厘城,却在交通便利的平地上,面积也比以前的城扩大。这反映了南诏晚期政局的比较稳定和经济的发展。
西藏的主要寺院,也建有城。例如日喀则西南的萨迦,便有高大的城堡,形制完全模仿中原。萨迦分南寺和北寺,而以南寺为主寺。寺的东、南、西三面俱设街道,隔街建有石砌的多层平顶僧房。南北两寺共收藏三万函藏文书籍,除佛经外还有文学、传记、天文、医药等书籍,大多数是14世纪以前之物。日喀则东南的夏鲁万户府城址,平面作正方形,四隅有角楼基址,四壁各开一门;门外有瓮城,城周掘壕。著名的夏鲁寺在城的东南部,占了全城面积的三分之一以上。寺外壁的东墙上,镶嵌了以藏民生产为内容的石雕版画,其中有农耕、纺织、制陶、冶铁、营造等图像。寺的大殿使用了重檐歇山屋顶,铺有琉璃瓦;梁架结构也采用汉式,还有小木做装饰。这些表明了西藏文物和中原地区的渊源关系。
帝国声威空前强大,而国都之城非常简陋的,似仅有和林一例。和林亦作哈拉和林,为蒙古初年三帝驻跸之地,到元世祖迁都燕京,尚尊称其地为上都,并建置岭北行中书省以资守护。《元史·地理志》说太祖十五年(1220)建都和林,但当时只有行帐,到太宗七年(1235)才筑城垣。欧洲旅行家鲁不鲁乞(Guillaume de Rubru-quis,约1215—1270)到达和林时,其地已筑有土墙,位置在和林川的东岸。他描述此土城为庞大蒙古帝国商路的焦点,常有外国商人及使节来到,城内有许多从各国俘虏来的工匠。城四周的土墙,开有四个城门;在每一城门旁边,有一个指定的市场。东门旁边的市场买卖谷物,西门旁边的市场买卖绵羊和山羊,南门旁边的市场买卖牛只和车辆,北门旁边的市场买卖马匹。蒙古人当时建造这座土城,一定是很勉强的——因受到汉文化的传统影响,不得不筑以阻挡牛马骆驼而已。当时蒙古骑兵耀武亚欧大陆,各国使臣奔走和林,不绝于途。其中颇有些人,对和林做了记载。只是和林遗址,不在目前我国境内,暂且不去提它。
中国城市的形态,绝大多数是方形的。在平原地带,特别是较小的城,形状常呈正方形。使用二万五千分之一地形图,可在华北平原找到许多例子。正方形的城,包括的面积;中国人筑城,讲究以成本,取得较大的面积,于是正方形便成为中国城的传统形制。试观古代的国都,从西安、洛阳、开封到北京,所有的城都是方形的。北京一地,从战国时代燕国的蓟算起,曾建造过五个大规模的城,但都是方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