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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陆游去撸猫

1 

歌里唱得一点都没错,很多时候,就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一眼,然后便死心塌地。比如陆游,人生的前七十余年都在忙着考试与被除名,忙着相爱与被拆散,忙着爱国与被罢官。他太忙,忙到根本没时间做一个铲屎官,也根本没想过猫会是人生里的重要角色,直到七十多岁。
我又在想,如果陆游不是活到了八十六岁,而是像李白、杜甫一样只活到六十岁左右,那他这辈子也就没有这段猫缘了。唉,撸猫要趁早啊!陆游七十多岁的时候,后一次告别了朝廷,虽然他仍旧不舍,仍旧爱国,但没有办法,他这个年龄,跟敌人、跟坏人都斗不动了。陆游带着他大半生的诗稿与书卷回到家乡,过起了“一树梅前一放翁”的生活。

2 

但是新的问题迎面而来。
陆游是个藏书家,他在《书巢记》中写道:“吾室之内,或栖于椟,或陈于前,或枕藉于床,俯仰四顾,无非书者。吾饮食起居,疾痛呻吟,悲忧愤叹,未尝不与书俱。 ”
他的桌上、床上到处都是书,他的饮食起居、病痛呻吟、悲愤忧叹也从来都是跟书卷在一起。
但老鼠不管这些,它是个十足的破坏王。关于这一点,陆游也有记载:

云归雨亦止,鸦起窗既白。秋宵未为永,不寐如岁隔。
平明亟不榻,亦未暇冠帻,检校案上书,狼藉鼠啮迹。
食箪与果笾, 攘取初不责;侈然敢四出,乃至暴方册。
坐令汉箧亡,不减秦火厄。向能畜一猫, 狡穴讵弗获?
缄縢又荡然,追咎亦何益。 惰偷当自戒,鼠辈安足磔。
——陆游《鼠败书》

在某个风雨交加的夜晚,陆游心神不宁,难以入睡,冥冥之中总觉得将有不幸发生。金人又来了?秦桧又活了?母亲又要逼我离婚了?等到第二天早上,他起床到书房一看,虽然半夜时担心的那些事都没发生,但他案头那些书已被老鼠糟蹋得不像样子了。“天杀的,你们偷我粮食、吃我瓜果也就算了,今天又来糟蹋我的书,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啊,看我不养一只喵星人来收拾你们!”
就这样,只猫来到了陆游的家中。没人知道,陆游一共养了多少只猫,但从此之后,陆游吸猫上瘾不能自拔的确是事实。

3 

盐裹聘狸奴,常看戏座隅。
时时醉薄荷,夜夜占氍毹。
鼠穴功方列,鱼飧赏岂无。
仍当立名字,唤作小於菟。
——陆游《赠猫三首•其一》

你一定读过李白的《赠汪伦》吧?“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也读过杜甫的《赠花卿》吧?“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但是,我猜你一定没读过陆游的《赠猫》。是的,“喵星人”一来到陆游的家,我们的大诗人就作了一首诗送给它。
喵啊喵,你是这世间牛的猫了。
不但作了诗,陆游还给这个用盐换来的“喵星人”取了个霸气的名字——小於菟。说好的猫,怎么变成兔了?不不不,这可不是兔子的兔,看好了,还多个草字头呢。於菟是老虎的别称。怎么样,这名字是不是又霸气又呆萌?

服役无人自炷香,狸奴乃肯伴禅房。
昼眠共藉床敷暖,夜坐同闻漏鼓长。
贾勇遂能空鼠穴,策勋何止履胡肠。
鱼飧虽薄真无媿,不向花间捕蝶忙。
——陆游《鼠屡败吾书偶得狸奴捕杀无虚日群鼠几空为赋此诗》

这首诗如果写在自媒体时代,题目可能就是《八旬老汉家中老鼠成灾,他竟然把猫……》。
他竟然把猫怎么样了呢?他竟然把猫当成了家人。晚上,他在书房读书,喵星人就蹲在旁边,兴起时一起听静夜漏鼓,困倦时一起拥书卧床。你看,这不是红袖添香的画面吗?还有后面的,说喵星人捉老鼠如何如何厉害,一点也不贪玩,就算吃一条大鱼也是应该的。完全是老子夸儿子嘛!

似虎能缘木,如驹不伏辕。但知空鼠穴,无意为鱼飧。
薄荷时时醉,氍毹夜夜温。前生旧童子,伴我老山村。
——陆游《得猫于近村以雪儿名之戏为作诗》

陆游啊陆游,你中猫毒越来越深了呀,简直到了神志不清的程度。这不,又新得了一只猫,取名叫“雪儿”。说猫像猛虎,却比老虎多一招上树的本领;又说似骏马,但比骏马更桀骜,不肯被束缚。
你咋不说它是猫神呢?更过分的来了,“但知空鼠穴,无意为鱼飧”,这种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精神,要不要给它颁发一个五一劳动奖章什么的呀?临了还来个必杀,“前生旧童子”!我的天,这不是古装玄幻穿越偶像剧吗?

连夕狸奴磔鼠频,怒髯噀血护残囷。
问渠何似朱门里,日饱鱼飧睡锦茵?
——陆游《赠粉鼻》

陆游不会英语,要不然的话,这首诗估计就得叫“赠北鼻”了。没错,除了小於菟和雪儿,陆游还有一只叫粉鼻的猫。名字取得甜度超标,诗写得更是腻出了饱和脂肪酸啊。猫儿每一晚都与老鼠浴
血奋战,竭尽全力保护着家里的粮食。白天就不一样了,猫儿啊,你怎么像个纨绔子弟,吃饱喝足就睡大觉?陆游啊,你还好意思问,还不是你给宠的!

风卷江湖雨暗村,四山声作海涛翻。
溪柴火软蛮毡暖,我与狸奴不出门。
——陆游《十一月四日风雨大作二首•其一》

《十一月四日风雨大作》?这不是那首“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吗?没错,不过“入梦来”是风雨大作那天睡着之后的事。那睡前呢?睡前,陆游听着外面呼啸的风雨声,拥着屋子里暖暖的厚毡炉火,心里惦念着社稷山河,手上还是不停地撸着猫。

4 

我幻想出这样一幅画面:有一天,一群老诗人聚到一起,聊起退休之后的生活。这个说在养仙鹤,大有羽化而登仙之势;那个说在训猕猴,并且正准备写一本《猴类简史》。陆游说,我在养猫。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聚集到陆游的身上,猫好撸吗?听说要铲屎?猫主子的脸色难看吗?面对一众问题,陆游微微一笑,看了看时间,对那老几位一抱拳说:“失陪了,我得回家吸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