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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堪忍受的饥饿

在中国历史上,饥荒、农民起义、王朝更替,每隔不到三百年肯定会上演一次。不论哪个朝代,每一次农民大起义,基本都与饥饿有关。邓拓在《中国救荒史》中说:“我国历史上累次发生的农民起义,无论其范围的大小,或时间的久暂,实无一不以荒年为背景,这实已成为历史的公例。”

从秦朝的陈胜吴广起义,到明末李自成起义,均造成了旧王朝的颠覆。在清代,特别是嘉庆道光以来的特大灾荒,也曾引发多次大规模的农民起义。这些或大或小的农民反抗运动,有的直接颠覆了王朝的统治,有的对国家统治造成了巨大的威胁。

旱涝虫灾是粮食发展的克星。在相当长的历史时期,生产力低下,人们应对自然灾害的能力非常有限,基本上就是看天种粮,靠天吃饭,听天由命。遇上自然灾害,百姓束手无策,农业生产必将遭受毁灭性打击,或减产,或颗粒无收,接下来便是面对饥荒的威胁。

造成饥饿的原因,除了不可抗拒的天灾,还因为统治者的暴政及惨无人道的掠夺。人们被逼到绝境,突破了忍耐的极限,生死攸关之际,便一呼百应,揭竿而起。

公元前 3 世纪,秦朝末年,中国历史上爆发了次大规模的、由陈胜吴广率领的农民起义。秦二世胡亥昏庸残暴,加重人民徭役、赋税负担。人们从土地上收获的粮食,缴税之后所剩无几。广大人民被饥饿所迫,艰难地挣扎在死亡线上。后,在奔赴戍守渔阳的途中,陈胜、吴广振臂一呼,树起反旗,提出了“伐无道,诛暴秦”的口号,沉重打击了秦王朝的统治。

东汉晚期,宦官、外戚明争暗斗,朝廷腐败,加上边疆战事不断,整个国势日趋疲弱。公元 184 年,全国遭遇大面积干旱,老百姓辛苦耕作的庄稼,到头来颗粒不收。然而,灾情之下,朝廷的税收没有一厘一毫的减少,徭役、兵役依然繁重,加之土地兼并现象严重,人民食不果腹,苦不堪言。走投无路的贫苦农民,在张角的号令下,聚众而反。这就是著名的黄巾起义。“反民”们头扎黄巾,高喊“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对东汉朝廷产生了巨大的冲击。毋庸讳言,黄巾起义就是促使东汉灭亡的导火索,也由此拉开了三国时代的序幕。

鸦片战争后,中国开始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清政府为了支付一系列不平等条约的战争赔款,弥补由鸦片大量输入而造成的财政亏空,变本加厉地横征暴敛,加之外国工业品的大量倾销,许多农民和手工业者纷纷破产。地主阶级乘机兼并土地,加重剥削。广大农民饥寒交迫,纷纷自发组织进行反抗,农民斗争此起彼伏,起义多达一百多次。

1851 年,在洪秀全的率领下爆发了大规模的太平天国起义。太平天国颁布了《天朝田亩制度》,把农民平均主义思想发展到。中国人民深受太平天国起义的影响和鼓舞,一直没有停止对封建王朝的斗争,半个世纪后爆发辛亥革命。

纵观中国古代史,每一个大一统王朝的后期都会面临一个问题,那就是土地兼并产生的粮食分配问题。饥荒,不一定都是由天灾引发的,很多时候是人祸——富商、地主肆意兼并贫农和自耕农的土地,造成“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的现象,农民年年辛苦劳作,年年温饱不济,致使农民生产积极性遭遇打击。农民的生产动力不足,粮食就会越来越少,终走投无路,只能聚众起义。不难看出,稍稍明智点的古代帝王,都会懂得这样的道理,以“重农抑商”为治国之道,来保证人民的温饱。老百姓只要有口饭吃,谁会去造反?

 

无尽长的死亡线

 

电影《一九四二》上映之后,在全国引起了强烈的反响。之前,大多数人对 1942 年河南那场饥荒的情景知之甚少。冯小刚的电影《一九四二》改编自河南籍作家刘震云的作品《温故一九四二》。刘震云的这部作品被称为“调查体小说”,大约是用小说的笔法进行纪实写作吧。刘震云所写的是他的家乡豫北的情形,事实上,1942 年 7 月至1943 年春,河南 110 个县遭遇百年不遇的大饥荒,数十万甚至百万人失去生命,中原大地饿殍遍野,尸塞于道。关于这场灾难,除少数幸存老人的记忆外,见于当时文字记载的只有《时代》周刊记者白修德和《前锋报》特约记者李蕤等人的报道。

1985 年第十三辑《河南文史资料》收录了李蕤写于 1942 年的一组报道,取名《无尽长的死亡线——1942 年豫灾剪影》。这组文章当时以“本报灾区通讯”的形式刊发于南阳的《前锋报》上,作者署名“流萤”。

1943 年 5 月,《前锋报》发行了单行本,取名《豫灾剪影》。《豫灾剪影》出版后轰动一时,但只印刷了 2000 册。2006 年,李蕤的女儿宋致新编辑出版了《1942:河南大饥荒》,其中收录有《豫灾剪影》。

据《河南灾情实况》记载,1942 年,河南入春之后全省连续三个月大旱无雨,致使麦收不足二成。持续的干旱,使得红薯、高粱、荞麦也几乎绝收。秋季再遇蝗灾,移动的蝗虫遮天蔽日,所过处凡绿叶皆被吃绝。干旱、蝗灾导致的绝收在河南大地蔓延。

饥馑之年,在通许、伊川、偃师、汝阳、密县、郑州、尉氏、许昌、睢县、西华、桐柏、南阳、唐河、新蔡等尚未沦陷于日寇的“国统区”,国民政府的军粮依然按照正常年份征收。河南驻军以抗战的名义强征军粮,硬派赋税,几乎掠走了农民家中所有的粮食,人们被一步步逼到了死亡线上。

没有粮食,河南百姓开始以树叶、野草、杂菜等“非粮”物品来维持生命。这些东西平时都是给牲畜吃的,此时却成了人们的美食。连蒺藜这样平时牲畜都不吃的东西,也成了救命的食物,大小树皮被扒得精光。实在没有什么可吃的了,大雁屎也开始成为食物。大雁吃的是粮食,拉的屎里还有不少没消化完的粮食籽。饿得头晕眼花的人们,已经顾不饥荒无情得大雁屎又脏又臭。饥饿让他们变得啥都敢吃。

饥饿主宰了一切,人们的想法就是吃,起码的人性被抛到九霄云外。历史的悲剧再次重演。当树皮、杂草这些东西都没得吃时,有人开始卖儿鬻女。

在河南很多地方的村集上,出现了公开的“人市”,卖孩子就像卖白菜,孩子头上插上一根谷草,即表示是待卖的。《界首一览》记载了当时许多河南女孩无以为生,被卖到安徽界首一带做妓女的悲惨境遇。饥饿待毙之时,有的丈夫不忍心妻子饿死,就劝她跟别人走;而妻子为了不让丈夫饿死,就求丈夫把自己卖掉。据传,方城县有一对夫妇,无法维持生活,妻子被卖出,分手时,妻子对丈夫喊道:“你来,我的裤子囫囵一些,咱俩脱下换一下吧。”丈夫听完此话,与妻子抱头痛哭,然后毅然说道:“不卖你了,死也死在一起!”在残酷的现实中,总有人性未泯的人给我们带来感动——这对相爱相怜的夫妻,成为那场大饥荒漫天黑色中的亮点。

未到 1942 年底,河南已有大批农民饿死。活着的人们,像躲避瘟疫般地逃离家园,迈着踉跄的步子,踏上了逃荒的漫漫征途。饿死的暴骨失肉,逃亡的扶老携幼,挤人丛,挨棍打,未必能够得到赈济委员会的登记证。吃杂草的毒发而死,吃干枝皮的忍不住刺喉绞肠之苦。路上不断有弃婴在哭泣和死去。

沿途许多像狼一样的野狗,长得膘肥肉厚。野狗从沙土堆里把尸体扒出来,像狼一样吞吃人肉。

面对饥饿,人潜在意识中的狼性被唤醒,开始吃人。野地里到处是尸体,在夜幕的掩护中,有人割死人肉吃。

《前锋报》记者李蕤在《豫灾剪影》中写道,河南郑县(今郑州)一个老太婆和她的丈夫马水道,甚至将自己的亲生女儿杀死吃掉,两人被抓时,身上还藏着一包人肉。

《大公报》驻河南战地记者张高峰撰写的长篇通讯《饥饿的河南》,以近乎白描的手法呈现了当时的情景:

近我更发现灾民每人的脸都浮肿起来,鼻孔与眼角发黑。起初我以为是因饿而得的病症。后来才知道是因为吃了一种名叫“霉花”的野草中毒而肿起来。这种草没有一点水分,磨出来是绿色,我曾尝试过,一股土腥味,据说猪吃了都要四肢麻痹,人怎能吃下去!灾民明知是毒物,他们还说:“先生,就这还没有呢!我们的牙脸手脚都是吃得麻痛!”现在叶县一带灾民真的没有“霉花”吃,他们正在吃一种干柴,一种无法用杵臼捣碎的干柴,所幸的是吃了不肿脸不麻手脚。一位老夫说:“我做梦也没有想到吃柴火!真不如早死。”关于这场大饥荒,不少地方志均有记载:

《偃师县志》记载:“民国三十一年(1942)春夏,大旱,二麦歉收。7 月,蝗灾、风灾,粮食收获仅一至二成,人多以树皮、草根、观音土、雁屎充饥。灾民 19 万,外逃及死者难以数计。这次灾荒为 60 年间所罕见。”《河南省志·人口志》记载:1940 年,河南全省人口是 3067 万;到 1944 年,人口降至 2471 万人。短短四年间,全省人口减少了 596 万,除去正常的人口增减和战乱影响,估算 1942—1943 年饥荒饿死人数应在 300 万以上。

 

遍及全球的饥荒

 

翻开世界历史,大规模的饥荒史不绝书。伴随大饥荒的往往是人口的大规模死亡和迁徙,还有可能爆发战争,甚至政权动荡。在整个人类历史上,欧洲、非洲等一些国家曾因各种原因发生过多次饥荒。

罗马帝国晚期,地震、瘟疫等自然灾害不断困扰着这个帝国。灾害带来的饥荒也成了帝国民众的梦魇。公元 365 年,突发的地震瞬间就把一些城市严重摧毁。祸不单行,地震之后,这个帝国又迎来了海水泛滥,许多地区陷入洪水之中。到了公元 6 世纪,东罗马帝国简直进入了一个瘟疫时代,光瘟疫就发生了 52 次之多。

自然灾害的频繁发生,极大地影响了自然环境,农业生产条件愈来愈糟糕,粮食的收成也受到极大影响,饥荒的发生在所难免。公元 4 世纪,罗马帝国发生饥荒 31 次,5 世纪发生 35 次,6 世纪发生 37 次,7世纪发生 19 次。有的地区饥荒持续时间长达 3 年之久。饥荒频繁地发生,严重威胁到人们的生活和生命安全,大量的贫民要么背井离乡,要么陷入更悲惨的境地。

发生于 1845 年至 1850 年的爱尔兰大饥荒,俗称马铃薯饥荒,是历史上一场影响比较大的饥荒。造成这场饥荒的主要因素是一种称为晚疫病的卵菌造成马铃薯腐烂,病害由东部向西部蔓延,整株整株的幼苗腐烂死去,大片大片的土地绝收。马铃薯是当时爱尔兰人赖以维持生计的农作物。马铃薯的歉收,给爱尔兰带来了不可估量的打击。

从 1846 年末开始,爱尔兰移民达到了前所未有的规模。对这些男女老少而言,与其说是自愿移民不如说是逃难。之后的 10 年间,180 万人离开了爱尔兰。

马铃薯饥荒导致了 19 世纪重要的人口流动事件之一。5 年间,英国统治下的爱尔兰人口锐减了将近 1/4;这个数目除了饿死、病死者,也包括了因饥荒而移居海外的约 100 万爱尔兰人。

而当时,作为统治者的英国人却趁火打劫,釜底抽薪。他们只关心谷物和牲畜的出口,根本不顾爱尔兰人民的死活。很快,这场自然灾害演变成人祸。100 余万同胞死于饥荒的惨剧激起了爱尔兰人的民族意识,自然灾害与政治压迫迫使他们孤注一掷,奋起抗争。1922 年,爱尔兰自由邦成立。因为这场灾难对爱尔兰的影响实在过于深远,爱尔兰史往往被史学家分成“饥荒前”和“饥荒后”两个时段。

1943 年,孟加拉地区也发生了一场大饥荒(彼时孟加拉只是印度的一个省)。正值二战期间,孟加拉粮食短缺情况非常严重,英属印度当局将粮食输出给其他地方的盟军,造成稻米短缺,米价飞涨,超过了一般人所能负担的价格,不久便出现了大规模的饥荒。在这次饥荒中,推测有超过 300 万人死于饥饿、营养不良和饥荒期间有关的疾病。

在英国统治印度时期,发生了大约 25 次大规模饥荒。1947 年印度独立后,虽然许多印度人至今仍然生活在水平线以下,但再也没有发生过大规模的饥荒。

2008 年,位于加勒比海北部的岛国海地共和国,遭遇了飓风的袭击,七成以上的农田被摧毁,拥有 25 万人口的城市戈纳伊夫几乎被淤泥掩埋。超过八成的海地人生活在贫困线以下。在海地,每三个人中就有两个人吃不饱;偏远村庄的孩子,常常出现头发枯黄、肚子肿胀等典型营养不良的症状。在许多地方,常常会发现人们用植物油混合泥土做成泥饼干来充饥。海地八成以上的人每天生活费用不足 2 英镑;平均一名医生要服务 3000 名病人;人均预期寿命 61 岁,新生儿死亡率 8%,5 岁以下儿童死亡率达 12%。

亚洲、非洲多个国家目前也濒临饥荒边缘,仅也门、南苏丹、索马里和尼日利亚就有超过 2000 万人生活在饥饿之中。导致亚洲、非洲面临饥饿危机的原因主要是地区内的战争冲突和气候变化带来的干旱。因战乱冲突、动荡局势和经济危机的影响,南苏丹的粮食安全和营养问题不断恶化,国内存粮逐渐耗尽,农作物歉收,当地粮食价格急速上涨,目前已有 10 万人陷入饥荒,近 500 万人口急需粮食援助。也门近年来因战争影响,现在超过 300 万人流离失所。尼日利亚和索马里也因冲突影响,目前粮食生产活动中断,更加剧了本就存在的粮食短缺问题。

超强厄尔尼诺现象改变了非洲东部和南部的短期气候,因遭受干旱,部分地区粮食作物无法种植。东部非洲的埃塞俄比亚因超强厄尔尼诺现象的影响,遭遇了近两年的干旱,之后的降雨又造成大面积洪水,导致目前 970 万人的生活和生计受到影响,其中有 8 万多人由于干旱和洪水而无家可归。

粮食对人类社会文明发展的作用不言而喻。全球粮食供应一旦出现问题,给人类造成的危害和影响不可估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