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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蔗来了:甜味记忆的改变

 

在魏晋南北朝时期,有一种甜蜜的作物试图笼络中国人的舌尖,它的名字就叫甘蔗。

事实上,能影响人类社会发展的植物并不多,甘蔗算得上其中的特例之一。大西洋上的贩奴船、牙买加的种植园、英国海军和加勒比海盗的战争大多与此有关。甘蔗堪称神物,其甜美滋味,真的是从舌尖改变了世界。但神奇的是,这种植物没能让古代中国人为之痴狂,更没有掀起巨变的浪潮,其中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呢?

甘蔗并不是一个物种,而是一堆物种的俗称。要想全面了解甘蔗家族,还得从甘蔗的家族史讲起,按照《中国植物志》的记载,甘蔗属(Saccharum)的种类只有8种,简直屈指可数。并且,甘蔗属真正的主力,大概只有热带种(甘蔗,Saccharumofficinarum)、中国种(竹蔗,Saccharumsinense)、印度种(细秆甘蔗,Saccharumbarberi)这三大主力,以及割手密(甜根子草,Saccharumspontaneum)这个强大的外援。

其实,甘蔗属植物的相貌差别不大,修长的茎秆分成数节,头顶的绿叶边缘快如利刃,硬硬的外皮,以及甜蜜的汁液。不同种类的区别就在于茎秆粗细、甜度高低、汁水和纤维多寡。

目前,研究者理出的甘蔗家谱是这样的——甘蔗热带种和割手密是早的家长,而中国竹蔗是两者的爱情结晶。当然,这个结合发生在很久之前,久到很多学者目前对此还有异议。

不管怎样,中国竹蔗几乎就是两个家长的折中结果。通常来说,热带种高产高糖、低纤维,蔗汁多且皮软,但是分蘖能力比较弱,同时容易感染病菌;而割手密呢,简直就是热带种的反面,根群发达,蔗汁少,高纤维,耐贫瘠,同时对一些疾病有抗性。

而中国竹蔗有来自甘蔗热带种的特点:甜蜜(含糖量较高),植株比较高大,汁水较多;也有来自割手密的特点:分蘖能力较强,纤维较粗,茎秆比较细。简直就是两个家长相加取平均值。

中国竹蔗的天然分布区在我国南部和印度北部,而我们国家早种植的甘蔗就是中国竹蔗。虽然这种甘蔗纤维多、蜡层厚,不利于出糖澄清,但是有总比没有好。从汉代起,中国人就开始种植中国竹蔗,到唐朝中期完善了制糖技术。直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前,它都是国内甘蔗的主力品种,其中以广东、广西、云南三省为主要产地。与此同时,我们的邻邦印度主要栽种的是甘蔗热带种的拔地拉(Badila)品种,以及热带种和印度种之间的天然杂交种。

这种现象一直持续到20世纪初。英国人哈里森(Harrison)、博伊尔(Boyell)以及荷兰人索特韦德尔(Sotwedel)发现,甘蔗杂交种子可以萌发成小苗,于是,一场甘蔗家族的混乱风暴随之来袭。

荷兰育种学家提出了一种叫“高贵化”的甘蔗育种理论,就是用不同甘蔗属的野生种和栽培种作为副本,与高贵种母本进行杂交。所谓“高贵种”,就是甘蔗热带种。正如上文所说,这种甘蔗汁多味甜,皮软,纤维少,简直就是为产糖而生。我们要做的,只是把其他种类的优秀基因导入与高贵种产生的后代。于是甘蔗热带种成了一种“蔗尽可夫”的甘蔗。当然,这事都是在人类的“强迫”下进行的。高贵种欲哭无泪。

目前几乎所有的栽培甘蔗种类,都是由甘蔗热带种与两三个种反复杂交,产生的后代与热带种继续回交而成的。割手密、印度种都参与了与热带种的反复基因交流工作。如今,甘蔗热带种看到满世界甘蔗地里都是自己的后代,也算是一种慰藉吧。

略感遗憾的是,在这个高贵化的基因交流过程中,并没有中国竹蔗什么事。这突然让人感觉有几分伤感。

总之,在古代中国,人们并没有获得过优秀的甘蔗,那些甘蔗与后来的高贵化的甘蔗完全就不是一个东西,自然算不上完美的制糖原料。除此之外,想要尽情享受甘蔗的甜蜜,还有一个限制条件,那就是必须在甘蔗收割之后迅速进行加工。如若不然,甘蔗中的糖分就会分解发酵,其价值也就大打折扣。

所以,在唐朝中期之前,甘蔗在中国一直都不是饮食的重要组成部分。尽管在汉朝出现了蔗糖的加工产物——石蜜(甘蔗汁的浓缩品),但毕竟是小众的尝鲜物而已。这与当年欧洲人得到甘蔗之后的欣喜若狂,形成了鲜明对比。

中国人并不在乎甘蔗,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因为在蔗糖之前,中国人早就掌握了制造饴糖的技术。而且毫无疑问,饴糖更容易获取,更容易加工,甘蔗想要撼动饴糖的地位并不那么容易。就连极甜的甘蔗都是如此境遇,可以想见其他水果在提供“甜味”上,更出不了什么力。

 

中国人为什么爱种菜?

在《中国食物:水果史话》中,我将“中国人爱种粮食和蔬菜”定义为“古代中国水果匮乏”的原因之一。这引起了很多朋友的好奇,种植蔬菜与种植水果真的是不可共存的吗?

如果我们观察西方的农业发展史,就会发现蔬菜种植和水果种植之间并不存在矛盾。毕竟欧洲的园艺学家不仅培育出了卷心菜、西兰花和罗马菜花,同时也培育出了各种各样的蓝莓和树莓,还把猕猴桃变成了世界上年轻的水果,甚至把大黄属的多种植物鼓捣成了兼具蔬菜和水果功能的特殊食材。

而古代中国的农学家,似乎更在意菜园里辛香的韭菜以及可以大量储存的大白菜和大萝卜,至于桃、李、梅、杏、荔枝和龙眼等水果,从来不是他们关心的大宗农产品,充其量也只是应季果品,或者干脆是可有可无的调味品(如梅子)。

毫无疑问,种菜这件事不仅影响了中国人的口味和获取营养的方式,影响了中国人餐桌的模样,影响了中国人的烹饪方法(如产生了各大菜系),影响了中国人在生存空间上的拓展,也影响了中国人诗词歌赋的创作。在中国,吃菜和种菜,不是一件简单填饱肚子的事情。

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古代中国人毅然决然把智慧和劳力用在了种菜上?中国式种菜与西方式种菜又有什么不同?中国人为何痴迷于种菜?这些都是特别值得探讨的问题。

是不是因为传统的中国蔬菜具有独特的营养价值,让人离不开这些农作物?是不是因为中国的蔬菜有特殊的口感,让我们喜欢啃菜叶子?是不是中国原产蔬菜特别多,以至影响了中国人的口味?究竟是什么驱动了中国人执着于种菜?

在本书中,我将梳理自夏商周时期以来中国蔬菜的发展脉络,探寻蔬菜背后隐藏的力量。从中国蔬菜的种植历史中,发掘和认识中国人利用、开发自然资源,并与自然和谐共存的秘密和伟大历程。

 

韭菜:上得庙堂,下得厅堂

强大的生命力,独特的味道

韭菜是我国土生土长的蔬菜,在中国的地位一直很高,在《夏小正》中也是首先被描述的植物,古人甚至还有以韭菜祭祀的“祭韭”行为。这种带有特殊辛辣滋味的石蒜科植物之所以受人推崇,大概源于两个特征:一是越割越多,甚至得了个“懒人菜”的诨号,象征了强大的生命力;二是韭菜的香气浓郁,在崇尚香气的时代,韭菜毫无疑问是好的祭祀用品。

韭菜为什么会越割越多呢?很简单,因为韭菜有一个强大的宿根,而且它们的芽还有不断萌发、生长的能力。其实,这也是韭菜在野外生存的“秘籍”之一——韭菜被动物啃掉叶片之后,随时会“补充”新的叶片,保证自己总能晒太阳,有造食物的“工厂”。这种特征自然也受到了古人的欢迎,因为他们不仅可以持续获得蔬菜,更重要的是,人们还希望通过食用韭菜获得其强大的生命力。

不过,韭菜不断长出新叶片终归是要耗费其宝贵的能量的,为了预防动物来啃食,韭菜就准备了特殊的“化学武器”。

韭菜的化学武器就是含硫化合物。这些化合物的名字很复杂,比如二甲基二硫醚、丙烯基二硫醚等。韭菜那特殊的辛辣香味就是因为它们的存在。这些有辛辣味的物质将来很有希望成为新的生物农药,一方面可以防止真菌来捣乱,一方面还能驱赶啃食蔬果的害虫。

正是因为韭菜的特殊味道,很多人都会避免吃韭菜,因为吃过韭菜后,口腔中残留的气味着实会让人不好意思。要想去除这个味道,有效的方法就是刷牙,如果没有这个条件,那嚼点茶叶、喝点牛奶都是有效的,但这些方法只适用于少量进食韭菜者。如果韭菜饺子吃多了,打出的嗝都带韭菜味,那神仙也救不了你。韭菜鸡蛋水饺是我的爱,不过在一切重要活动之前,我还是能够克制自己的,不会因为贪嘴坏了大事。

然而,韭菜的这种气味,也许是它们成为标准蔬菜的重要原因之一。

对于中国蔬菜而言,商周时代是一个特别奇异的时代,因为那个时候蔬菜还没有正式的名分,它们要么像韭菜一样,是重要的香辛料,要么像蘩、堇、蘵和卵蒜等只是野菜。除了采集和食用容易辨识的野菜,聪明的中国农夫还把一些本来充当器具的植物变成了蔬菜,这里面典型的就是葫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