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线试读

get_product_contenthtml

引言  龙的起源

 

我们对龙的意义一无所知,就像我们对宇宙的意义一无所知一样,但是龙的形象中有一些东西符合人类的想象,这就是龙在不同的时期和不同的地方出现的原因。

——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

 

如果被问及龙是什么,大多数人会这样回答:它有四条腿和一对翅膀,身上有鳞甲,喜欢秘藏黄金,会喷火或喷射毒液(或两者皆有),会说话,聪明但残忍,喜欢吃那些常常衣着暴露的处女。很明显,这种对龙的概念认知,主要来源于托尔金的中土幻想小说以及圣乔治和龙的著名神话,但这两者结合所产生的描述绝不是龙的定义。

形形色色的龙是一种全球性的现象,这本身就是一个谜。这是怎么发生的?它不可能是文化接触的结果,至少不全是这样,显而易见的是,全球化是一种相对现代的现象。因此,举例来说,在美洲土著和中国神话中,龙被认为是神祇、怪兽或其他,都无法用任何文化接触来解释。当然,龙的概念可以被视为起源于对真实生物的恐惧,印度和埃及的鳄鱼以及印度尼西亚的科莫多巨蜥就是很好的例子。然而,这仍然不能完全解释为什么龙的神话出现在没有这种生物存在的地区。一个更有说服力的可能性是:恐龙一度在全球存在。

尽管我们现代智人祖先的存在和恐龙的存在之间相隔了 6000 多万年,但那些后来进化成人类的原始哺乳动物与恐龙是同时代的,这点是千真万确的。有鉴于此,宇宙学家卡尔·萨根认为,与恐龙和史前捕食动物相关的记忆总体上都是我们大脑中固有的,尽管萨根坦率地承认他的理论是推测,但不能完全否定这个推测。简而言之,萨根正在研究的对象是可能被称为“生存意志”的东西,我们可以有把握地说,这是一个既定的事实。

然而,即使萨根的观点永远无法得到充分证明,但有一件事不可辩驳,那就是恐龙在全球的遗产——它们的骨骼。对于早期的先民来说,如此巨大生物骨头的发现需要给予解释。在精神上把它们改造成可怕的生物,属于意料之中的事,全球巨龙以这种方式出现完全有可能。既然如此,不同地区的龙存在差异可以被看作是不同文化规约和价值观发展的结果,在日本成为一种文化标准的东西,在斯堪的纳维亚也如此是不现实的。

但也有可能我们真的不需要用恐龙来解释我们的龙神话。在人类生存的进化原则方面,大卫·E. 琼斯遵循着与萨根类似的推理线路,他从人类学家的角度审视了我们的生存本能之后,提出了“猛禽、蛇、猫与灵长类捕食者复合体”的命题。有翼猛禽、毒蛇和尖爪猫合在一起就构成了动物世界中所有人类害怕的东西,龙是它们的综合体现。虽然琼斯的想法总是引人入胜,也很有说服力,但他倾向于把所有的龙都看作是从这种范式中衍生出来的,这或许有点言过其实。琼斯认为,有两种明显的不同意见,一种认为不是所有的龙都能喷火,这一特征应该源自猫的呼气;另一种认为不是所有的龙都有猛禽的飞行能力。在人们形成的种种关于龙的想法中,蛇的因素必不可少,因为龙在人类头脑中的进化通常是从蛇开始的:蟒蛇是地球中心德尔菲的个守护者;亚洲眼镜蛇起源于眼镜王蛇;伊甸园大蛇继而成为地狱大红龙等等。

总的来说,龙的起源不能在每一个细节上都得到令人满意的解释,但是,毫无疑问,人类对食肉动物的恐惧是重要的原因。可以解释的是,为什么在地理位置上相距遥远的不同文化中,龙与英雄之间的故事往往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为了理解这是如何形成的,我们需要追溯几千年前发生的那些事。可以说,这方面引人注目的例子是:在凯尔特、希腊、罗马、早期日耳曼、波斯和印度神话中,这些故事在更庞大的神话结构中有着奇怪的相似之处。

自 18 世纪后期以来,语言学家们一直在思考某些词与词之间词源关系的重要性,这些词后来归入印欧语系;实际上,上文中提到的神话结构就是用这些语言表达的。因此,人们推测,这个印欧语系的族群一定有一个共同的起源,那就是一种原始印欧人,他们在青铜器时代从欧洲向东和向南迁移。他们的技术非常先进,重要的是他们能够锻造金属武器和驾驭马匹,这些马匹被用来拉着他们的战车上战场,这意味着在青铜时代晚期,这些民族已经征服了从地中海到波斯再到印度次大陆的各个地区。随之而来的是他们的语言和信仰在整个印欧语系中都根深蒂固。

这些人究竟是谁?还不能确定,但是 20 世纪的一位考古学家——玛丽雅·金布塔斯(1921—1994 年)提出了库尔干人假说,这个理论超越 了早期德国学者提出的雅利安人假说,这个一度流行的假说后来被纳粹用作 军事入侵的借口。金布塔斯的理论依据建立在对跨越印欧地区库尔干人古墓的挖掘上,这些古墓显然属于同一民族,其中古老的墓是在高加索和西乌拉尔的黑海地区发现的。因此,人们认为原始印欧人起源于此。

专家分析已经确定了印欧语系神话系统在结构上的某些基本相似之处。这一理论的核心是所谓的三功能假说,这一理论早是由法国语言学家乔治·杜梅齐(1898—1986 年)提出的,根据他的分析,印欧神话反映了土著社会的等级制度。在杜梅齐提出的三种社会功能中,的一种是由统治者或君主来履行,他们既掌管祭司的职位,又掌管法律,而且常常被认为具有法力。这一功能对应神话中的神,例如印度的毗湿奴(或他的前任瓦鲁纳)、挪威的奥丁(早期日耳曼的沃登)和希腊的宙斯(罗马的朱庇特)。行使中间功能的是战士,他们在不同神话中都被具体化,例如,印度的因陀罗、北欧的托尔和希腊的赫拉克勒斯(罗马的大力神)。执行功能的是生育之神,他们常见的形象是一对被女神陪伴的双胞胎:同理,印度的生育之神演变为骑兵阿什文和女神萨拉瓦蒂,希腊的生育之神为卡斯特和波卢(罗马的双子座)以及他们的妹妹海伦,挪威的生育之神为弗蕾和他的孪生妹妹弗雷亚以及他们的父亲恩霍德。在早期的日耳曼人那里,与之对应的是纳尔土斯女神。

尽管正如一位评论家所说,“雷神和因陀罗之间的差别就如同冰岛和印度之间的差别一样大”,而且人们也可以轻而易举地指出米德加德蛇和阿普陀之间也是如此,而如此明显的相似之处不可能仅仅是巧合。事实上,这样类似的桥段随处可见,例如古希腊神话中宙斯与堤丰之战、赫梯神话中巴尔与雅汶之战以及不计其数的凯尔特神话和传说中英雄们(有时并不令人钦佩)在湖泊和峡谷中与龙的搏斗。

本书关注的就是这个印欧语系的族群,因为我们现代关于龙的许多概念都源于此,既有原始神话,也有后来从中衍生出来的民间传说。我们也将密切关注邪恶的那条龙,它在伊甸园中以蛇形出现,后来演变为世界末日中的撒旦龙,正如《新约全书》的《启示录》中所述。这条龙通常是异教的同义词,说的就是任何非基督教的信仰,因此被视为早期教会的主要敌人和基督教圣徒如圣乔治的主要消灭目标。

然而,尽管龙是一种全球现象,但不能说它对各色流行文化都产生了重大影响,因为很明显,在一些神话里,龙大部分状态下都是独来独往。著名的例子有:初是玛雅人的羽蛇神,后进入阿兹台克神话;两个美洲土著巫师分别是以水蛇基奇亚特胡西斯和巨角蜗牛韦尔梅克的样子出现,他们在缅因州华盛顿县的博伊登湖打作一团;伊利诺伊州的食肉龙鸟皮亚萨;毛利人传说中被称为塔尼瓦的可怕生物以及来自澳大利亚土著神话的怪物布尼耶和原始的梦幻神——彩虹蛇。虽然它们也引人入胜,但是由于本书的目的,它们不在讨论的范围之内。

后还有一个问题,而且还不是个小问题——龙的起源。尽管在很大程度上,我们可以理解龙的概念是如何从人类的生存恐惧中产生的,而随后这种恐惧由于迁徙和更平稳的跨文化接触而发展;而难以理解的是龙在人类灵魂深处的重要性。结构人类学的理论为解决这个问题提供了一种方法,著名的是克劳德·列维-斯特劳斯(1908—2009 年)的著作《生与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