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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又猛烈地摇晃了一下,玛丽亚·梅里韦瑟、赫利特罗普小姐和威金斯又一次跌作一团,然后唉声叹气、气喘吁吁地坐直身子,继续把注意力集中在各自感兴趣的东西上——在这难熬的时候,正是这些东西给他们带来了勇气和力量。
玛丽亚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靴子。赫利特罗普小姐把眼镜调整好,从车厢地板上捡起那本破破烂烂的、棕色封面的法国散文集,又把一颗薄荷糖扔进嘴里,然后再一次借着昏暗的灯光,费力地瞅着泛黄的书页上那些不断蠕动的黑色字母。威金斯呢,这会儿正用舌头追忆着晚餐的滋味,虽说那美味早已消化掉了,但胡须上的残汁足以令它回味一番。
心灵获取慰藉的方式大致可以分为三种一种从服饰中寻求安慰,一种从文学作品中寻求安慰,还有一种从食物中寻求安慰。而玛丽亚、赫利特罗普小姐和威金斯正好各自代表了一类。
首先要描绘的肯定是玛丽亚,因为她是这个故事的主角。在这个美好的一八四二年,年满十三岁的她长着一双奇异的、银灰色的眼睛,那犀利的目光令人发慌,好像能直看到人的心里去。她的头发直直的、微微发红,又瘦又白的脸上点缀着一些恼人的雀斑,乍看上去,她只是个长相平平的孩子。然而,她那娇小玲珑的身体如小仙女一般,挺得直直的腰板儿像拨火棍一样,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端庄。她还有一双精致的小脚,她可为这双脚感到骄傲啦!她知道自己好看就好看在这双脚上。所以,比起连指手套、衣服和帽子,她对自己的靴子格外关注,甚至可以说是充满激情。
她今天穿的这双靴子十分考究,足以令落的心情振作起来。它们是用柔软的灰皮子做的,靴筒上缝着一圈水晶珠子,筒边还镶着一圈雪白的羊羔毛。实际上,靴筒上的水晶珠子别人是看不见的,因为玛丽亚的灰色绸裙和厚厚的灰色羊毛披风——边上也镶着雪白的羊羔毛——一直拖到了她的脚踝上。但是她心里清楚那些珠子的存在,而且一想起它们,她就仿佛获得了一股不可估量的精神力量。
玛丽亚靠想着那些珠子,渐渐放松下来。她也想着羊毛披风下束着她那纤纤细腰的紫色丝带,藏在灰色天鹅绒软帽褶皱里几乎看不见的那一小束紫罗兰,以及罩在白色大手笼里的那副灰绸子连指手套。要知道,玛丽亚是一位真正的贵族小姐:她认为即使在看不见的地方也要追求尽善尽美,这比外表的美丽更重要。当然,这并不是说她不在意外表,恰恰相反,她实际上是个很引人注目的小丫头。尽管现在她还穿着灰色和紫色的丧服。
是的,玛丽亚是个孤儿。母亲在她还是婴儿时就去世了,父亲也在两个月前撒手人寰。父亲留下了一大堆债务,因此他名下的所有财产都不得不被变卖用来还债,包括伦敦那幢漂亮的大房子。那里的门上有宽大的楣窗,透过高高的窗户能看见外面静静的伦敦广场上的花园,玛丽亚就是在那幢房子里度过这短短十几年的。当律师终于把一切料理妥当,让债主们感到满意时,所剩无几的钱只够玛丽亚、赫利特罗普小姐和威金斯乘马车到西部。从此,他们将与玛丽亚在世的关系近的亲戚——堂叔本杰明·梅里韦瑟爵士一起生活在银露村的月亮坪庄园。而他们从未到过那个地方,也从未见过本杰明爵士。
玛丽亚情绪低落,要靠想着自己的靴子寻求慰藉,并不是因为她成了孤儿。她对母亲毫无印象;她的父亲又是个军人,常年驻扎在国外,而且一向不喜欢孩子,所以玛丽亚跟他并不亲近。对玛丽亚来说,亲近的莫过于赫利特罗普小姐。她只有几个月大时,赫利特罗普小姐就来了,起先当她的保姆,后来成了她的家庭教师。赫利特罗普小姐毫不吝惜地把全部的爱都倾注在了小姑娘身上。是呀,此刻玛丽亚情绪低落,只是因为这趟旅程太难熬,而且她预感即将到来的乡村生活肯定很不如意。
玛丽亚对乡村一无所知。她从出生起一直是个伦敦小姐,喜欢奢华的生活。在那幢可以看到伦敦广场的漂亮的大房子里,她也确实过着富足的生活。不过,直到她父亲死了以后,玛丽亚才知道他实际上不该那样讲究排场,因为他压根儿就没有那么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