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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茶楼

 

……

苏岑顺着那伙计身影往楼上看去,楼上皆是套间雅座,伙计上了二楼直接往里去,进了靠近扶栏这边的一个小间,垂着一片轻纱帐子,隐约可见帐内人形,里面情形虽影影绰绰看不真切,却总觉那帐后有副目光在对着他。

“二少爷……”阿福小心翼翼唤道。

苏岑回头笑问:“如何?”

阿福吞了吞口水,艰难道:“二少爷,路上我有什么照顾不周的您尽管打我骂我,阿福十岁进苏家,一日未敢偷懒,日后定然也一心一意好好伺候您,求二少爷饶我一命吧!”

话至后已然涕泪横流。

苏岑无语。

这都哪跟哪啊?

忽闻楼上一阵脆响,杯盏落地,苏岑刚一回头,就见那伙计被人从楼上一掌推下,楼下众人一声惊呼,只见那伙计直直坠地,贴近地面时身形诡捷地一翻,竟是稳稳落地。

再见楼上一人飞身而下,直冲着那伙计过去。

伙计侧身一闪,避开有力的一击,紧贴着打来的一拳身影诡异地闪到那人身后。但追来那人却也不是吃素的,电光石火间利刃出鞘,剑柄向后一抵,重重顶在那伙计腰上。

伙计吃痛地皱了下眉,好在反应依旧迅速,在剑锋扫来之际急急后退,心知自己不是对手,余光一撇,一个侧身闪到苏岑身后。

正在一心品茶的苏岑下一瞬脖子一凉,就抵在了利刃边缘上。

“让开!”那持剑人冷冷道。

他当然想让开,若不是腰间也抵着一柄暗箭的话。

他今日出门定然没看黄历,如若不然如今应该在家沐浴焚香斋戒一日。

只听身后伙计还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娇声道:“公子救我!”

苏岑斜睨了一眼紧贴着自己脖子的利刃,小心翼翼用指腹推开了几寸,这才仔细打量了眼前人,身高足有八尺,眸光浅淡带着琥珀色泽,一身侍卫打扮,身上的凛然气息让苏岑不由得吞了口唾沫,小心道:“这位兄台,有话好好说,动刀动枪伤了无辜就不好了。”

阿福这才回过神来,上前一步刚待理论,被人一个眼神吓退回去。

侍卫冷声道:“这人刺杀我家主子,把人交出来。”

伙计从苏岑背后探头出来辩道:“明明是你家主子光天化日对人家欲行不轨,恼羞成怒还想杀人灭口,大家给评评理,这长安城里还有没有王法了?”

鉴于这伙计方才在楼下走了一遭,那模样也都是有目共睹的,众人纷纷就信了这伙计的话,虽不敢大声言语却都私底下小声对着那侍卫指指点点起来。

那伙计越过苏岑对那侍卫挑眉一笑,却只换来一个眼刀。

苏岑借机往楼上看了一眼,那人依旧隐在幔帐后头,不动如山端着一只杯盏,虽看不详细,却还是觉得那人像在看着他。他甚至能从那影影绰绰的身形中读出一抹饶有趣味的笑意来。

没等他回神,那侍卫手里的剑竟又贴近了几分,“你不让开,那就是同党了。”

苏岑皱了皱眉,那道视线就像一根根无形的线一般纠缠在他身上,勒得他透不过气来。一股无名火平白而起。他原本只想着尽快脱身,却突然梗着脖子上前一步,“你道他要暗杀你主子,他却道是你们欲对他施暴,没搞明白怎么回事之前,人我是不会交给你。”

伙计一愣,悄悄收了手里的暗箭。

阿福却暗叫一声“糟了”,东市这边因毗邻皇城“三大内”,住的多是些达官显贵,房顶掉片瓦都能砸死好几个当官的,更何况这人一看就不是什么等闲人家,楼上那位主子指不定是什么大人物。他忙在后头扯了扯苏岑衣袖,却被人一甩手挣脱开来。

苏岑接着道:“他行刺你家主子,那他与你家主子何仇何怨?是投毒还是暗杀?凶器何在?有何证据?”

“凶器是寸长的钢针,射入房顶没了踪迹,至于何仇何怨……”侍卫眼神一眯,“抓回去审了自然就知道了。”

“那也就是说你没有证据。”苏岑挑唇一笑,“人若让你带回去了,那我们怎么知道你们会不会把人屈打成招,到时候是非黑白还不是全凭你们一张嘴,他有冤屈向谁申去?”

众人纷纷称是,伙计在人身后忙不迭点头。

侍卫冷眼一扫,周遭瞬间没了言语,他冷声道:“你是他的同党,自然为他说话。这人身上应该还有发射暗器的机栝,扒了他的衣裳一看便知。”

苏岑一愣,回头看了那伙计一眼,只见人一副惹人怜的模样,拿袖口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大家伙儿看看,这人竟还想光天白日扒人家衣裳,我虽不是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也断没有任凭你们这么侮辱的道理!”

侍卫不为所动,“要么扒衣裳,要么人我带走。”

那伙计求助地看了苏岑一眼。

苏岑暗自叹了口气,东西这人肯定还带在身上,被搜出来只怕难逃一劫,心想自己这是跟着上了贼船,他无奈回头道:“这人方才我已经验过了,身上没东西。”再扫一眼周遭的人,“你若信不过我,这里好些人都替你验过了,那些方才动手动脚的兄台们麻烦出来作个证,可曾摸到这人身上有什么机栝?”

几个人先是摇了摇头,一想似又并非真正验过,又纷纷不动了。

但就方才那几个已然够了,苏岑笑道:“你看,我们都说没有,你若还是不信硬要扒人衣裳,难免惹人非议,莫不是觉得自己主子松了绳便可以随意咬人吧?”

那侍卫剑眉一横,“放肆!”

“祁林。”

一声低沉嗓音自楼上传来,如一坛陈酿打翻在浓浓的夜色里一般。

苏岑循着声音仰头看过去,只见一人着一身浮光暗纹云锦自楼上背着手下来,步子稳健,周身有一股说不出的气度,难怪方才隔着一层纱幔都让人难以忽视。

那侍卫毕恭毕敬拱手退至一旁。

苏岑觉得自己脖子有些僵硬,心跳没由来得快了几分。方才对着那侍卫就已有了压迫感,这人只是吐了两个字周遭便瞬间寂静,与生俱来带着一股逼人的气势。苏岑只觉喉头翻滚,竟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好在那人也只是看了苏岑一眼,道一声:“走了。”留下滞愣的众人缓缓离去。

苏岑紧跟着回头,只见那人在门口顿了一顿,有意无意扫了他一眼,那双眼睛深不见底,但苏岑还是从其中读出了那点嘲弄意味。

就像看着井底之蛙在自己面前班门弄斧时那种不屑一顾的嘲笑一样。

苏岑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心里突然莫名地烦躁。

他抓起桌上已然凉透了的茶一饮而尽,扔下几个铜板转身离去,阿福紧随其后。二人出去十几步才发现那伙计竟也跟了出来。

苏岑停下步子皱了皱眉,“你跟着我干吗?”

那伙计唇上挑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你帮了我,我不该出来谢谢你吗?”

苏岑边走边道:“我并不是想帮你,他说我们是同党,我不过是自保而已。”

“当真?”

苏岑心里又烦躁了几分,“我就是看他不顺眼怎么了?来茶楼喝茶却偏要挑楼上的雅座,想图清净回自己家喝不行吗?看他那穿着,家里也不像缺那二两茶的样子。”

而且那双眼睛那么沉、那么静,茶楼里那么多人偏偏就逮着他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在那双眼睛之下都无处遁形。

他就是要与他较较劲。

结果一败涂地。

“你知道他是谁?”

“我不知道他是谁。”苏岑忽地眯了眯眼,“我却知道你确是去行刺他的。”

伙计一愣。

“你根本不是茶楼的伙计,否则我说你们茶楼里拿雨前茶冒充明前茶时你不会无动于衷。更何况那本就是明前茶,你若是真的茶楼伙计不会不为自家店辩解,那便只能说明你去那里另有所图。而且你在楼下走那一遭,虽是有意无意挑弄旁人,却刻意避开了提着铜壶的右手,想必那机栝是藏在右袖管里吧。”

伙计下意识摸了摸右袖管,那里确实藏着能发射钢针的袖箭,他越发感兴趣起来,“那你还帮我?”

“我说了我不是帮你,许他污蔑我在前,还不许我出口反击吗?”一想到那个眼神,胜券在握里带着几分俯瞰一切的倨傲,像把所有人都掌控于股掌之间一般,苏岑赶紧摇了摇头,再琢磨下去自己都该魔怔了,他快走了几步,又回身道,“与其说你去行刺他,更像是他设下陷阱来诱捕你,我劝你别跟着我了,他方才在茶楼没抓到你不代表就此放过你了,你有这工夫还是逃命去吧。”

“他在茶楼里没抓到我,以后就更别想抓住我了。”伙计一笑,“我叫曲伶儿,不管怎么说今日还是多谢你了,还有……”

曲伶儿突然伏近人耳边轻声道:“小心那人。”

苏岑一个愣神,再一回头,暮色渐合,那个曲伶儿竟是凭空没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