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布赖尔长大的，那是锡利群岛中的一座小岛。这群小岛在任何一张地图上都可以找见，零零落落的一小群，就好像被英格兰的靴子踢到了大西洋里。
事情要从我大约十岁那年说起，那是1914年的4月。
格蕾西·詹金斯
第1章. Z.W.
“离鸟人远一点，格蕾西,”父亲经常这样警告我，“千万不要靠近他，听清楚没有?”其实，要不是被天鹅赶出了格威尔山下的那个湖，没了开船的地方，丹尼尔和我从来都不会接近鸟人。
丹尼尔和我组建了一支“舰队”，总共十四只小船，每一只都是亮蓝色的，沿舷墙上有漂亮的白色条纹。我清楚地记得,那是个温暖的春日，我们用父亲的手推车将船只推到了湖里。和暖的风持续不断地吹着，这样的天气适合开船了。我们把船一只一只地放下湖中，然后绕着湖边跑到远端，等着它们漂过去。就在我们等船时，一对天鹅飞过来，在上空盘旋一周后，落到湖中央，在水里激起了巨大的波纹。我们的船有两只翻了，有几只被冲回岸边，其余的只能涉水找回。我们朝天鹅喊叫，冲它们扔棍子，但根本吓不走它们。它们压根就不理睬，自顾自地在湖里游弋着，梳理羽毛。我们没办法，只好离开了，然后把船堆到手推车上，步履蹒跚、垂头丧气地回家喝茶。
后来我们花了几天时间，试图把湖给夺回来，但天鹅一直防着我们，还故意朝我们滑翔过来，好像在威胁一样。很明显，它们不想让我们出现在那里，也不打算跟任何人分享这片湖。
所以，我们很不情愿地放弃了，并把船搬到了附近的卵石湾。只是，那里风太大，即便是风和日丽的天气，船只也会倾覆,或者刚推出去就被吹到岸边。有一天，“舰队”中快的那条船——鸬鹚号被卷进了大海里，我们甚至来不及挽救一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那黄色的帆消失在波涛中。那真是致命的一击。从那以后我们再没到卵石湾开过船，只能另外找地方了。
特雷斯科对面的避风海岸应该是个理想的地方，那里的水比周围其他地方都要平静,只是意外状况太多了。那里是布赖尔岛的枢纽，渔船随时进进出出，身后留下的巨大波浪足以将我们的小船吞没，而且经常有小孩在码头边钓鱼,在浅滩处泼水。另外还有丹尼尔的兄弟姐妹们，他们似乎总在海滩上修理渔网和捕虾笼，或是给小船上漆。而在那群人中，我们不愿意碰上的是大提姆，他是丹尼尔的大哥，让我们头疼的人。可他总在那里。曾经有一次，我们试着去那里开船，他带着一群小伙伴过来，用石头轰击我们的船只，打折了两艘船的桅杆。不过，让我们高兴的是，一艘船都没有沉，这可真叫他们失望。但即便如此，我们也不打算再去冒险了。我们得另外找个隐蔽的地方,没人打扰,风平浪静，可以开船。那就只剩下一个地方可以去了——灯芯草湾。
跟布赖尔岛西岸的大部分地方一样，灯芯草湾对我们来说是禁地。格威尔山下的湖以及卵石湾海滩那个方向，孩子们尽可以想去多远就去多远。我们从来没问过原因，因为根本没必要问。大家都清楚地知道西海岸那边很危险，对小孩来说更是如此，不管什么样的天气都不能去。父母反反复复地提醒我，他们这样做不无道理。因为在水手头和地狱湾那里，几百米高的黑色悬崖从翻滚的海上高耸而起。即便是祥和的天气，海涛也可能将你卷下岩石，冲入大海。我去过那里很多次，不过都是跟父亲一块儿去的。我们去那里的岩滩捡木柴和浮木，将它们拖到的水痕线以上，表明那是我们的了。或者去捡海草，高高地堆上一车，拉回家给花田或马铃薯地施肥。但我从来没有独自一人去过那边，没有哪个小孩会这么干。
小孩子不得去灯芯草湾、塌鼻子角以及岛屿的西海岸，还有一个更加无法辩驳的理由，那就是，岛屿西侧是布赖尔的鸟人经常出没的地方。他是生活在小岛那一侧的人，整个岛上也只有他的房子面朝西海岸。那是一间又矮又长的茅草屋，坐落在石楠山上，俯瞰着灯芯草湾。没人靠近过他，也没人跟他说过话。我和丹尼尔跟岛上的其他孩子一样，从小就知道要避开鸟人。有人说鸟人疯了，有人说他是个恶魔，养着猫和狗，一旦靠得太近，他就会给你施咒语、下诅咒。
我只瞥见过鸟人几次,但已足以让我相信，所有关于他的故事都是真的。他更像一只猫头鹰，一个在黑夜、拂晓和黄昏时分掠过的动物。他只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偶尔出门，要么划着船绕过岛屿，要么高高地坐在车上。即便是炎热的夏天，他的肩上也总披着斗篷，头上戴着尖尖的防雨帽。远远地就能听到他在自言自语，语调古怪神秘。也许他不是在自言自语，而是在跟坐他肩膀上的三趾鸥，或是拉车的黑公驴说话，要么就是说给灰白色口鼻、跟在一旁奔跑的大长毛狗听。不管他去哪儿，总有一群海鸥围着他尖叫，在他上方不知疲倦地盘旋着，那警惕的样子，就好像在保护他一样。他基本不跟任何人说话——应该说，他几乎就不看任何人。
丹尼尔和我直到现在都没有单独去过岛上的禁地，也没有冒险靠近过鸟人的小屋。毕竟，这座岛有一英里·那么长，半英里那么宽。我们可以在大半个岛上自由自在地漫步，那样就足够了。但是丹尼尔和我还得找地方开船，那可是我们活着的意义。而灯芯草湾是可以去的地方，虽然我一点也不想去那里。对我来说，那地方离石楠山上鸟人的小屋太近了。后，是丹尼尔说服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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