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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前,大妞就开始惦记她正月十五的灯笼了。先从大姑父画的窗花说起。

大姑父人长得不周正,瘦小,走路一步一趔趄,没多少力气,地里的活儿也做不好,但他手巧,会在纸上画窗花,在布上画门帘。一进入腊月,大妞就喜欢去大姑家,一脸崇拜地看大姑父画画。

一张八仙桌摆在屋中央,摆满了小碟子、小碗,里面盛着各色颜料。大姑父告诉大妞,这是胭脂红、桃红、洋黄、绛色,那是翠绿、洋蓝、纯黑。大妞喜欢帮大姑父打下手,把裁好的白粉连纸条叠成方方正正一块,压出印儿,再展开。大姑父嘴里叼一根毛笔,手里握一根,毛笔先在水里蘸一下,再在小碟子里蘸一下,落到纸上一点一拧,一朵花瓣或者一只小鸟头就出现了。一条花花绿绿的窗花画好了,大妞负责拿到一边摆整齐晾干,等大姑父拿到集市上去卖。

大姑父画一天,大妞紧跟着忙活一天。有时候,趁大姑父吃饭,她会偷偷拿起笔,在剩下的小纸条上乱画。大姑父看见,笑呵呵地说她:“不是这样画的,来,我教你点梅花,画个草。”

其实,大妞的目的并不在学画,她想要窗花。大姑父赶集回来,卖剩的窗花挑出好的,下一集再卖,一些一般的就给大妞:“喏,拿回去玩儿。”大妞怎么舍得玩儿,那么漂亮的花草小鸟,她可舍不得。拿回观头村的窗花,一些被娘挑出来糊了窗户和风门,剩下的,大妞又分出优劣,按照和自己关系的好坏,一人一张分给她的手下喽啰,以赢得对他们的领导。

眼看着快过年了,大妞压在炕席下的窗花剩下没几张,她就又去找大姑父,得攒够正月十五要用的。吃了“破五”的饺子,年就算过完了,大妞开始操心她的灯笼了。她天天催,小和尚念经一样。娘翻出旧的竹门帘,把竹篾剪成一拃长的小段,用白线牢牢扎紧,扎出一个小兔子、小鸭子或多面体的框架,用大妞攒下的窗花糊了,再涂上颜料打扮一下,漂亮的小灯笼就成了。

当然,大妞的灯笼一个可不够,她得要仨,从十四到十六,一晚上一个。她太费灯笼了。

娘有时候会让她去找大姑父要点儿颜料。过完年,大姑父就闲了,他问大妞:“要颜料干吗?”大妞说:“做灯笼啊!”

大姑父说:“我给你做荷花灯。”

大姑父把白粉连纸裁成长方形,拿出小碟子,倒点水和桃红颜料,用小刷子由深到浅刷了,刷完晾干,一张一张叠起来,裹在酒瓶上,再拿结实的线均匀地一圈圈缠了,用手把纸从上到下使劲儿拉下来压实,解开线,一片一片的瓦楞纸就做好了。

大姑父手蘸糨糊,在深桃红的一端一拧,一片粉嫩翘起的荷花瓣做好了。十几个花瓣做好,一片叠一片糊在灯笼骨上,成了一个漂亮的荷花灯。

大妞拎着大姑父做好的荷花灯,一路走着晃着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