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线试读

get_product_contenthtml


  胡 适(1891—1962),原名胡洪骍,字适之,安徽绩溪人。1910年留学美国康奈尔大学、哥伦比亚大学。1917年初在《新青年》发表《文学改良刍议》,提出文学改良主张。1917年7月回国,任北京大学教授。参加编辑《新青年》,提倡白话文,并早尝试新诗的写作。1923年与徐志摩等组织新月社。1924年与陈西滢、王世杰等创办《现代评论》周刊。1928年后历任中国公学校长、北京大学文学院院长、国民政府驻美国大使、行政院政治顾问、北京大学校长。1948年离开北平,后转赴美国。1957年任台湾“中央研究院”院长。一生在哲学、文学、史学、古典文学考证诸方面都有成就。
  一念  胡 适
  今年在北京,住在竹竿巷。有一天,忽然由竹竿巷想到竹竿尖。竹竿尖乃是吾家村后的一座山的名字。因此便做了这首诗。
  我笑你绕太阳的地球,一日夜只打得一个回旋;
  我笑你绕地球的月亮儿,总不会永远团圆;
  我笑你千千万万大大小小的星球,总跳不出自己的轨道线;
  我笑你一秒钟走五十万里的无线电,总比不上我区区的心头一念。
  我这心头一念:
  才从竹竿巷,忽到竹竿尖,忽在赫贞江上,忽到凯约湖边;
  我若真个害刻骨的相思,便一分钟绕遍地球三千万转!
  选自《新青年》1918年第4卷第1号       
  在胡适尝试写作的新诗中,有一部分篇章,本身似乎并没有强烈的政治色彩,或没有什么重大的社会思想内容,主要是想从艺术表现方法的角度来探寻新诗写作的新路子,这些作品事实上也的确取得了一定的成功。写于1917年秋冬间的《一念》即属此例,全诗诗体甚为解放,音节也十分自然和谐,在口语化的、近似散文的句式中,蕴含着诗歌的强烈的音乐节奏感。朱自清在20世纪30年代编选《中国新文学大系•诗集》时把此篇置于卷首,无疑是有艺术鉴赏眼光的。
  从诗的序中可以知道,胡适当年在北京寓居竹竿巷,而他家乡有座大山也以竹竿命名。正是这一巧合,使作者发生了某种联想,并尝试用新诗记下来。一般地说,两个地名的巧合,虽然有趣,但毕竟是小事一桩,似乎难以发掘出什么有深意的东西。然而由于胡适是个系统地接受过西洋近代科学知识的学者,所以他能够出奇制胜地运用科学知识来表述作者对于神速的人脑思维的赞颂。
  和出奇制胜的诗歌内容相适应,该诗在具体的艺术处理方法上也是别开生面,即先用排比句指出了自然界星球的运转情况,以及新的科学技术产物(无线电波)的速度;更有意思的是,作者在四个排比句中,每句都冠以“我笑你”三个字,这就通过对上述事物的速度的抑中有扬、扬中有抑的揭示,自然地引出了作者对于神速的人脑思维的赞叹:人的“区区的心头一念”,远比其他堪称神速的事物更为神速。诗作到这里恰到好处地插入作者对写作此诗动机的说明,并以此作为一个例证:我现住的竹竿巷和家乡的竹竿尖虽然相距几千里,但脑中一闪念就使两者相通。为了进一步说明这一点,作品又举例说:住在北京的我,一闪念同样可以心驰自己曾经留学过的地方———美国康奈尔大学的凯约湖和哥伦比亚大学的赫贞江。本来,该诗完全可以就此打住,然而作者又补了画龙点睛的一笔:其实人脑思维的神速远不止此,“我若真个害刻骨的相思,便一分钟绕遍地球三千万转”。显然,这一句丰富的潜台词至少有这样的内容:人是万物之灵,而人之所以为万物之灵,在于他能思维,而且思维的能量是巨大的,尤其是那些具有独立人格和独立思维能力的人。由于作者思路开阔,摄取意象的角度巧妙,并且十分注意材料择取上的科学性和形象性,这首诗以很小的篇幅包含了相当丰富的思想容量。日本学者青木正儿在论及胡适的新诗时说:“胡适只要作诗,便会闪现西学的新知识,而且具有新鲜气息。”(《以胡适为漩涡中心的文学革命》)这一分析不无道理。(朱文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