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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的话不说透,含糊其辞,看似在摇摆,其实不过都是出于珍惜。

 

所谓“朝看水东流,暮看日西坠”“百川东到海,何日复西归”,如果说南和北的隔绝在无奈之下还能保留一点期盼,那么东和西给人带来的感觉就完全是绝望和无能为力了。

 

拥有过,但还是失去了,失去后反复琢磨体味,才越来越觉得失去是注定的,自己本来就没有能力去长久拥有——这种不再抱有期待的伤感,是停滞的时间里,这场心事的第二个渡口。

 

他多解的手法本就是一种开放的态度,仿佛太湖石,所谓漏透瘦皱,都是在邀请光影的进入,邀请人为它命名。

 

因为贫瘠的童年记忆,李商隐的性格敏感而脆弱,他爱惜羽毛,不愿意把脆弱情绪堂而皇之地展示出来,却又不甘心闭口不言。这种情况下,他只能操纵语言,在诗作中制造一个封闭的自我空间挡一挡外人的视线,然后妥善地安放自己的痛苦——他的诗风也就是在这种心态下彻底成型的。

 

他们握住了他们看到的光,这些光亮层累在人间的土壤里,终形成了今天。

 

后  记

 

这本小书整理自一套讲稿。我口才本不佳,应下了这样的开口差事,只是因为无法拒绝“李商隐”这个名字。我曾研究过不少诗人,有时为他们的诗,也有时只为诗后的人,至今尚未停手。在尚看不清边际的前路,我早有终将遭遇李商隐的自觉——虽然本以为这照面会来得更晚些,晚到我自认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但真正且说且录走下来我才发现,准备本就不必完全,也没有完全。

一场偶遇,总会比审视、调查或窥探要来得愉快。

于是计划中的讲稿终在这样的愉快里变成了漫谈:说是我硬拉你说个山跑场马也好,说是不设听众的空中语也不妨,它不见得全面,但好在能尽兴。十五天,从局促紧绷到快然投契,更到随心率性而无不可言,你当能看到这样的变化——我也不曾试图在终的修订中抹平它。

这是时间的力量,而时间,本也是诗的一部分。

不同于一些横空出世而浑难理喻的天才,李商隐是个能生长也会呼吸的诗人,他的诗歌遂可看作时间的垒和。虽则他看似并不屈从于线形的时轴,而更偏好将之打散再行重构,甚至隔开不同的流速,任两股时流一快一慢,交错并行——但究竟他是时间的解人,也清楚地知道并能娴熟地运用它的分量。

敬畏与依赖成其人相,而拨弄与量校则脱乎神相。这十五章漫谈,正是在这样的人神交界之间,各自找到了位置。

我们不妨将这本小书比作为空中神影绘制的一张画像:日以接受史打底稿;第二日便以身世刷轮廓线;第三、四日以周遭人物设衬色;第五六日则以感情丰盈其肌理、点染其眼波;第七至十二日解诗,细绘衣纹披帛、宝珠法器;第十三、四日说宗教,则可造云雾、起背光了——当然,画中之神再出尘,这张小影终还是要挂回到人间的粉墙上,以此,我们方能走到第十五日的回归、对视与冀望。

书依讲稿改成,因此语言上保留了口语习惯,而并未将语言调度的野心加诸其上。这虽与我预想的样子不同,但真正面对这套成稿时,我倒更感受到了这样平易表达的合宜。

面对这样的个体,任何曲转和变化都是对读者的进一步干扰——不论滤镜是否有自己的美学意义。平实化的讲述并不出于呈授的态度,而只近乎介质的自觉:李商隐自身已太擅掩映了,他的遭际与哀欢多在事典的颠倒虚化中模棱恍恍,渐至失真——甚至对某些读者而言,这失真几能致幻。要破除幻觉,见到李商隐本身,阵中人当已不能再多承受一层幻术。

前路多艰,我虽不乐翻译,行来也究须将绊子拆拆。然每人皆有自己顺手的路数,愿你只看着我且谈且着手便好,万莫带累了自己的习惯:我们要见的,本不会是同一个李商隐,而我手头的纽襻,也不一定就系在你的包袱上。

限于篇幅,这本书中选的诗不多,我谈得也任性,但诗本便不必是知识点的载体。它存活于察觉、碰触,甚至可能存活于消逝之隙。从这个角度看,我们说得愈放诞率意,抛给灵机的着力点反而多些——那么诗的闪现、栖生或者也便容易。

嗯。翻这本小书时,我希望你就是抱着这样轻松的兴味和我坐在一起的。

我们且一同听任诗和李商隐来是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