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努尔哈赤统一建州女真的胜利,影响着海西女真内部相互关系,及其同建州的军政关系。这种复杂的矛盾,在运用政治、通使、联姻、盟誓等手段无法解决时, 便诉诸兵马骑射,爆发了古勒山之战。

古勒山之战的爆发,并不是偶然的。建州、哈达、叶赫之间的矛盾,是导致古勒山之战发生的一个重要原因。其时,哈达贝勒孟格布禄诸兄弟俱已死,只有其长兄扈尔干之子歹商(戴善)同他角力争局a,且叔侄不和,势同水火。孟格布禄亲叶赫,而歹商亲建州。叶赫贝勒布寨和纳林布禄欲图哈达,其障碍是歹商, 歹商则依附建州努尔哈赤。于是,叶赫二贝勒将矛头指向歹商的支持者努尔哈赤, 企图达到一石二鸟之目的:既削弱建州,又驯服哈达。所以,叶赫贝勒布寨和纳林布禄便以矢镞射向建州的努尔哈赤。

万历十九年(1591)正月,叶赫贝勒纳林布禄遣使宜尔当阿和摆斯汉至佛阿拉, 对努尔哈赤道:

乌喇、哈达、叶赫、辉发、满洲,言语相通,势同一国,岂有五主分建之理?今所有国土,尔多我寡,盍将额尔敏、扎库木二地,以一与我!

努尔哈赤回答道:

我乃满洲,尔乃扈伦;尔国虽大,我岂肯取?我国即广,尔岂得分? 且土地非牛马比,岂可割裂分给?尔等皆执政之臣,不能各谏尔主,奈何颜来告耶! a

说毕,令叶赫使臣返回。

叶赫贝勒纳林布禄碰了钉子之后,仍不甘心,他召集叶赫、哈达、辉发三部贝勒会议,决定各部同时遣使至建州。努尔哈赤在佛阿拉客厅里宴请三部使臣。酒席间,叶赫贝勒纳林布禄的使臣图尔德,同努尔哈赤展开一场激烈的舌战。

图尔德曰:“我主有言,欲相告,恐触怒见责,奈何?”

努尔哈赤曰:“尔不过述尔主之言耳!所言善,吾听之;如出恶言,吾亦遣人于汝主前,以恶言报之。吾岂尔责乎!”

图尔德曰:“我主云:‘欲分尔地,尔不与;欲令尔归附,尔又不从。倘两国兴兵,我能入尔境,尔安能蹈我地耶!’”

努尔哈赤闻听这番政治讹诈之后,勃然震怒,举刀断案,道:

尔主弟兄,何常亲与人,交马接刃,碎烂甲胄,经此一战耶?昔孟革卜卤、戴鄯,叔侄自相扰乱,如二童争骨(满洲儿童每掷骨为戏故云云)。尔等乘乱袭取,何故视我如彼之易也!尔地四周,果有边垣之阻耶?吾即昼不能亡,夜亦能至彼处,尔其奈我何?徒张大言,胡为乎?昔我父被大明误杀,与我敕书三十道、马三十匹,送还尸首,生受左都督敕书, 续封龙虎将军大敕一道,每年给银八百两、蟒缎十五疋。汝父亦被大明所杀,其尸骸汝得收取否?

会后,努尔哈赤命写出回帖,遣官送交叶赫贝勒布寨和纳林布禄。

战争是政治的继续。纳林布禄对努尔哈赤,既不能用联姻手段笼络,又不能以政治讹诈压服,便只有诉诸武力。但是,狡猾的纳林布禄先放一把小火,对建州进行试探。

万历二十一年(1593)六月,叶赫纠合哈达、乌拉、辉发四部兵马,劫建州户布察寨。努尔哈赤闻讯后率兵往追,直抵哈达部富尔佳齐寨。建州兵与哈达兵在富尔佳齐相遇。努尔哈赤令步骑前行,独身殿后,以诱敌入伏。这时追兵突至, 前一人举刀猛扑,努尔哈赤回身扣弦,射中马腹,敌骑遁去;另三个联骑举刀冲来。当努尔哈赤坐骑惊跃几乎落马坠地之际,“三骑挥刀来犯,安费扬古截击, 尽斩之” !努尔哈赤赖右脚扳鞍得以复乘,并急发一矢,孟格布禄坐骑中箭倒地。他的仆从把自己的马让给主人,主仆骑从逃回。努尔哈赤化险为夷后,率马兵3 人, 步兵20 人迎敌,杀敌兵12 人,获甲6 副、马18 匹,胜利而归。这场富尔佳齐战斗, 吹响了古勒山大战的号角。

九月,以叶赫贝勒布寨、纳林布禄为首,纠集哈达贝勒孟格布禄、乌拉贝勒满泰之弟布占泰、辉发贝勒拜音达里四部,长白山朱舍里、讷殷二部,蒙古科尔沁和锡伯、卦尔察三部,共九部,结成联盟,合兵3 万,分作3路,向建州佛阿拉,摇山震岳而来。叶赫贝勒没有从对建州政治失算和军事受挫中汲取教训,想以九部联军的强大兵力,战胜建州,制服努尔哈赤,以实现其称雄女真诸部的目的。由叶赫贝勒统率的九部联军,自青龙山西麓三道关即扎喀关东进。入夜,九部联军到浑河北岸,大军备餐,举火煮饭,锅灶遍野,火密如星。建州探骑武理堪驰报:敌军饭罢起行,夜渡沙济岭,向古勒山而来。古勒山,又称古楼岭,《兴京厅乡土志》载:

古楼岭在治城西一百里,古楼村界内。山位西而偏南,为大河南一带保障。苏子河贴其背下流,水势至此甚大。山络纵横,四披断崖峭壁, 语难形状。其阵式如枕,酷类驼背。斜横即为南支干路,逾岭往萨尔浒等处要路。古楼村河南,一半依附其下。

敌军蜂拥而来,拂晓将要压境。

九部联军压境,态势极为严重,时势却对努尔哈赤颇为有利。这是因为明廷以朝鲜事忙于议和、班师,而叶赫、哈达又屡遭重创,元气未复。努尔哈赤充分利用时机和地形,做好迎战准备。“夫地形者,兵之助也”,努尔哈赤根据地形险隘,进行了军事部署:在敌兵来路上,道旁埋伏精兵;在高阳崖岭上,安放滚木礌石;在丛林空隙间,砍树立桩设障;在沿河峡路上,设置横木阻挡。布置就绪后,待天明出战。努尔哈赤就寝酣睡,他的妻子富察氏把他推醒,问道:“尔方寸乱耶,惧耶?九国兵来攻,岂酣寝时耶?”努尔哈赤答道:

人有所惧,虽寝,不成寐;我果惧,安能酣寝?前闻叶赫兵三路来侵,因无期,时以为念。既至,吾心安矣。吾若有负于叶赫,天必厌之,安得不惧?今我顺天命,安疆土,彼不我悦,纠九国之兵,以害无咎之人, 知天必不祐也!

努尔哈赤说完之后,安寝如故。不难看出,沉着冷静是努尔哈赤身临险境的一项宝贵的修养。他说“天”不佑海西而佑建州,自然是个天命主义者。如果抛弃“天命”的外壳,那么沉着冷静的内核蕴含着对形势的观察、彼己的分析、军力的谋算、胜负的判断。这使他深信:即将降临的古勒山恶战,对建州可能是喜剧,而对海西必定是悲剧。

第二天拂晓,用完早饭,努尔哈赤率领诸王大臣祭堂子,拜祝曰:“皇天后土, 上下神祇,努尔哈赤与叶赫,本无衅端,守境安居,彼来构怨,纠合兵众,侵凌无辜,天其鉴之。”又拜祝曰:“愿敌人垂首,我军奋扬,人不遗鞭,马无颠踬, 惟祈默佑,助我戎行!”他在借助天神的威灵,发布檄文,鼓舞士气,统率兵马,疾驰出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