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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季的雨水好像格外地匆忙,没有给任何的准备时间,就悄悄地落下。

乔沛凝的朋友们都不喜欢下雨天,因为雨天总是伴随着阴沉的天空和冰凉的雨水,何况那雨水已经远远没有以前清澈,或许它再也不是来自天空之上的恩赐了。乔沛凝,恰恰相反,并不讨厌雨天。于乔沛凝而言,阴天和雨水的组合,就是自然界的邦尼与克莱德,是生活带给乔沛凝的恶趣味戏剧,略微夹杂着一些不满情绪,给了乔沛凝一个绝佳的机会,思考那些想不通的问题,补上那些缺失的睡眠,回忆起那些曾经的人或事。

屋里的窗户难得呈现半开合的状态,要知道乔沛凝是一个不爱呼吸新鲜空气的人,这样的人比较少有。乔沛凝想,可能是因为自己对于舒适圈的过分依赖,才养成这样的坏习惯。雨水就这样不留情面地从缝隙中拜访了乔沛凝的床沿。床沿的空气凤梨应该是此刻能感觉到愉悦的家伙了,它为整个房间,或者说,整个家添加了的绿色。乔沛凝觉得,它可太孤独了,一辈子忍气吞声地躺在冰凉的支架上,悬在半空中晃晃悠悠。空气凤梨从不会因缺水干枯而死,多数空气凤梨都惨死在人类的悉心照料之下,乔沛凝和它同享受着一份孤独,水分过多,反而失去了那一抹干枯的绿。

哦,对了,这植物不是乔沛凝的。

雨越下越大了,乔沛凝关上窗户,窗沿上的灰尘被推开,留下一道扇形的干净表面。此时便再也听不到风声了,窗帘挡住了所有的光线,房间变得昏暗,静得出奇。乔沛凝呼了口气,终于又回到了他熟悉的环境。走进厨房,拧开水龙头接了杯水喝,厨房台面上躺着过期了很久的茶包。这东西是清子的,乔沛凝不喝茶,他只喝咖啡。

那空气凤梨也是清子的。

乔沛凝站在这70平方米的房子里,开始学着去理解为什么很多男人装修时渴望拥有自己的书房或工作室,而女人渴望拥有独立的衣帽间。这都是调剂气息的好地方,以免一方气息太强,那小小的房间就是后一片允许自己胡作非为的地方。可乔沛凝和清子不是这样,越是和她走得近,乔沛凝倒是觉得她身上的气息愈发地淡了。一个无色无味的人可不常见,那些她照顾的植物,也慢慢变得没有味道,只剩下泥土的味道。

乔沛凝和清子大概是生活在一个房间里,冷淡的情侣了。但即使是这样的关系,乔沛凝还是不希望别人把他和清子当作分享一间屋子的房客。乔沛凝总是偷偷忍不住想,他喜欢清子的程度应当是比清子喜欢自己的程度要高的。只是清子对乔沛凝总有一层摸不透的戒备,而她越与乔沛凝保持距离,乔沛凝就越受折磨,甚至对她的喜爱到了一种奇怪的地步。乔沛凝曾经也想过,他是不是一刻也离不开清子了,或许只是他不希望自己付出的努力在感情面前不被承认。总而言之,清子拥有一句话就击垮乔沛凝的能力,在感情上有着的支配权。

乔沛凝挠着头走到镜子前。每次当他思考时,脑细胞都不断地冲击着他的头皮,让他的脑袋奇痒无比。他好久没有理发了,几个月前烫的头发又卷又蓬地耷在头上。长长的刘海儿盖住了额头,乔沛凝试着用手调整刘海儿,把它变成二八分的样子,但是不一会儿就回归成原形了。乔沛凝无意瞥见一旁的课表,原来他还修过哲学课,他可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这不怪乔沛凝,他已经很久没有走进教室了,不考查出勤的大课乔沛凝是从来不去的,坐在巨大的阶梯教室里,交着巨额学费听一个带着口音的老师读着台上的PowerPoint,乔沛凝觉得这不是一件很美妙的事情。而那些分小组的小班,与他人进行的讨论乔沛凝也没办法参与进去。乔沛凝从没觉得自己不合群,只是有些明显的问题不需要通过这么分析来得出结果。再多的数据摆在决策者面前,一个否决,那些辛辛苦苦的数据分析就变成了毫无意义的数字。乔沛凝深知自己没有资格嘲笑那些努力拼搏的人。他觉得自己是《何者》里的宫本隆良,自命不凡,但背后都不甘于现状,偷偷地不光彩地努力。生活的可悲就在于,那些过于傲气的人,终有一天会失去他们傲气的资本,而当他们失去赖以为生的技能的时候,发现自己其实只是一个碌碌无为而又随波逐流的人。一个人到了这种地步,也是没脸再走进教室重新开始了,好在他已经毕业许久,没有机会在芸芸众生中丢人现眼了。乔沛凝扭了扭鼻子,觉得自己这一代人其实心里面都是互相看不起对方的,这种看不起让他们相遇,慢慢地变成了攀比,后成了朋友。这是没法改变的事实,也是趋于无奈的社会选择。

乔沛凝在家中踱步,房东已经给他下了后通牒,在明天天亮之前,他必须搬走。所有没有处理的物品都会被不留情面地当作垃圾处理。他在房子里折腾了好几个小时,细心地“挑选”他眼中的贵重物品,可后捧在手上的,无非是那棵生命力顽强的空气凤梨。

乔沛凝又望向桌上的茶包,他有些失了神,像是在犹豫什么。但仅仅思考了片刻,乔沛凝就做出了他的决定。他拿出热水壶,插上插头,水蒸气慢慢从壶口升起。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让他慢慢模糊了视线……

乔沛凝带上伞出了门,春天是白雪慢慢消融的季节,这过程可能会用上好几周。乔沛凝打着伞走在路上,风灌进袖口,他冷得打了哆嗦,来到这里已然四年,还是没有习惯这里的天气。清子有时会向他抱怨糟糕的天气,说自己被冻得手脚冰凉,想要去一个温暖的地方旅游,然后找个机会住在那里再也不回来了。这虽是胡闹的话,但每当他被冻得忍无可忍时,心里总会赞同清子的想法,恨不得抛下一切,宁愿去沙漠里渴死,旱死,也不想在冰天雪地里冻死。

举着雨伞的手备受煎熬,乔沛凝把伞换到左手,右手快速地插进暖和的衣服口袋里。他想起清子的手脚冰凉不仅仅是在室外,在室内也同样如此,哪怕是在厚厚的被子里,房间里开足了暖气,她的身子也是冰冷的。这可能是她愿意贴着乔沛凝睡的原因,她会把手脚都贴在他的皮肤上取暖,冰凉的手脚要焐上好一会儿才有些好转。乔沛凝一开始也有些不适应,但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清子每次会很不好意思地说:“抱歉,很冰吧?”这是乔沛凝能回想起为数不多的与清子的亲密时间。乔沛凝总想着和清子共享些什么东西,自认为和她共享生活是亲密二人关系的全部,但仔细想想之后,发现自己无时无刻不在单方面给予,而不是在与她分享。乔沛凝不觉得自己是一个无私奉献的人,清子的出现带给他的改变是他原来没有想象过的,以至于这变化太大,乔沛凝还没有来得及去适应,已经觉得自己就是这样的人了。

他走进家附近的咖啡厅,门外的桌椅都收了起来,桌椅上的软垫也有序地摆放在阳伞上面,店门口的小黑板上写着咖啡厅近的新品,以及现在进行的活动等等。上面的字体乔沛凝倒是有些印象,他不止一次看到店主弓着身子一大早认真地装饰黑板,店主的字圆圆扭扭写成可爱的模样,与他本人倒是有很大的出入。雨天店内没什么客人,乔沛凝站在门口就显得孤零零的,从杂物间走出的店主很快注意到了他,向他露出一个拘谨的微笑。

乔沛凝抓住玻璃门的金属把手,刺骨冰凉的把手又让他突然回想到清子的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