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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查·施特劳斯与电子化未来(节选)

 

随着电子化时代的到来,有一点可以确定无疑:它将永远改变我们既有的艺术价值观。事实上,描述审美标准的语汇自文艺复兴起开始发展演变,但这些语汇关注的对象很难有效地用于电子领域,它们鲜有机会成为审视电子文化的指标。我指的是,诸如“模仿”“发明”,尤其是“原创性”之类的词。近些年,它们可以含蓄地传达不同程度、不同层次、不同内容的意思,或赞同或责难,与我们这个时代所接受的特别扭曲的历史进步感相呼应,却不再能够表达它们曾一度表现的准确的分析性概念。

电子传播已经引发了一个全新的概念:多重作者著作权责,除了描述了作曲者、演奏者,事实上还包含消费者在内的复合身份的具体职能。我们只需稍稍考虑以下情况:通过电子方式,原本分割开的两个角色——作曲者与演奏者,下意识地在一张电子磁带制作过程中合二为一。再举一个眼皮底下正在发生的例子,不要以为这是将来才会出现的场景,它已经发生了:坐在家中听音乐的人们如今可以好好操练一下有限的技术行当了,谨慎恰当、富有策略地调试hi—.系统,享受技术带来的恩惠,并试着对音乐进行批判性判断。在我看来,无需太久,自作主张的倾向将在听者的参与中显现出来。打个比方,“自助式”磁带选辑(即选择自己喜欢的音乐,编辑属于自己的音乐)是每一个有良知的录音制品消费者的合理特权。(未来的家居音乐活动,或许真的可以实现!)如果消费者的音乐介入止步于刚描述的状态,我将倍感吃惊。事实上,暗含在电子文化中的,是创作过程中对“多层次参与”概念的认同与接纳。

来想想我们脑中的历史概念是怎样影响我们对诸如“原创性”一类词的使用吧。事实上,对于艺术形象,某些传统、约定俗成的判断总是被放置在奇怪的聚光灯下。比如,我们总是一成不变地被告知,虽然巴赫是一个伟大的家伙,但他自己的音乐品味却是实在的倒退,与时代相悖——这句话暗示着他并不是那么神乎其神的天才,他通过远离当下的时髦来获取灵感。门德尔松几经浮沉,如今言辞激烈的审判令他又一次重重地跌到谷底,实在悲惨!这倒并非是他音乐能力的问题,更重要的原因在于比起同事们,他缺乏创新,因此就不能用“原创性”这个词来形容门德尔松,继而莫名其妙地推导出:他的价值更小一些。事实上,门德尔松提供了一个非常有趣的案例。在我们的历史概念中,关于“定位”的问题,多数情况下,人们把观察审视对象的过程不自觉地转换成另外一种类似搬弄是非的东西,热衷于搜集奇闻逸事,基本上我们可以称之为怪癖系数(quirk-quotient)。当然这也很正常,一个有建设性的问题总是不时地转化为别的什么东西,作曲家因此得名。举个例子,塞扎尔·弗朗克通过对文本顺序的逐字调换而出名:他一下子变得很有辨识度,巩固其辨识度的是,西方头脑的与众不同的非逻辑化程序,在具体作品中对于整体的暗示。而门德尔松正好相反,他一脚踢开可以为人所津津乐道的积极因素,而死死地抓着那些不利于他的负面的东西不放。其实,当门德尔松刻意回避时代风格时,总是比他迎合、自我陶醉于其中的表现要好一些,保持距离令他的音乐显示出某种动人心弦的清教徒式品质。可惜这些因素都是当下被淘汰唾弃的东西,因此,门德尔松跟着倒霉。

对艺术过程的评判,不论是正当的还是不正当的观点,大多可以追本溯源地回到历史观问题,它们总是鼓励人们以一系列高潮形象来设想历史作用,并通过艺术家介入历史的方式、介入的多少来判定艺术家的美德。当然,更好的是,预先感知并引领历史,因潮流而动,成为“离高潮近”的人。对历史演变的概念,我们趋向于将其极夸张地视觉化,因为通过这种方式可以更方便地接近历史、更简单地传授历史知识(或者说把历史打扮得更迷人些,这更接近于我要表达的意思)。我们喜欢反向描述历史,通过否定令描述延伸出各种各样无关的外围概念,进而得出进步或者后退的结论。......

 

 

你是想写首赋格啰?(节选)

 

你将在这期刊物中找到一张唱片,事实上,这只是一首大约5分14秒的声乐广告小曲。请各位注意,虽说这是商业创作,但它从未收受任何实质上的商业赞助,应当说,它在同类写作中是相当特别的,它以新颖的包装、轻松愉悦的调侃向读者推销产品。作品接通了人类思想史上*具有创新持久力的建构形态,一场音乐人古老神圣、值得他人尊重的实践。我们说的正是赋格及赋格写作,早在哥伦布西行远航前一百年,它便已存在,与轮唱表演的形式一样古老。比起赋格,反复轮唱不那么精巧繁复,但它的确可以算是赋格在早期的姊妹形态。这首音乐作品包含唱词,表现为“赋格创作过程”的描述。全曲暗含快乐、满足、危险、扰攘,甚至还有那么点厌烦的对位藏头诗,既是难啃的骨头又是令人着迷的精髓。我的赋格变为四位歌者之间的对话,弦乐四重奏时而作为声乐的支撑,时而与之对立。通常,会有一位播报员在肥皂歌剧开场前来段播报,此时他会抛出问题“这么说,你是想写首赋格啰?”,这个问题先会在低音声部被唱出,之后在文本中,旋律呈现出相应的赋格“主题”。

其他声乐声部逐渐加入,以上行的声部序列对“主题”进行重复(男高音、男中音、女高音),一场辩论随之展开,依照商家的要求呈现出某种特殊质感。男低音声部开始以近似鼓励的语调唱道:“你有勇气写一首赋格,那就放手去干吧。”男高音则更关心终赋格的呈现效果,唱道:“努力完成它,写出一首我们能演唱的赋格。”女低音,尽管该声部的对位风度无可非议,但她却提倡一种大胆的反学院派创作方法:“不要理会我们怎么告诉你的,不要理会我们告诉你的一切,忘记我们所说的还有那些你拜读过的理论。”就此观点,女高音给予了肯定的支持,任何对于赋格规则设定中不足之处的冒犯都是可以谅解的。这些情绪如潮水般涌出——“不要理会,不要在乎”——与初始主题形成对位素材,“你是想写首赋格啰”主题在各个调上呈现,并不断认同强化这个观点:“写赋格的途径便是毫不犹豫地去写,抛掉规则去写,勇于尝试。”终,令人陶醉而兴奋的激进劝言转化为音乐结构中态度温和适中的映像。声乐部分更加紧密地重叠,猛冲入对紧接加速段一系列不稳定序列的模仿。在此,严厉的学术公正性要求它们放弃自由。终,被征服者臣服于征服者,在赋格写作守护神前低头——“你依然能在创作中获得乐趣,快乐将降临,你会发现约翰·塞巴斯蒂安是一位非常讨人喜欢的家伙。”在无用空洞的平行五度面前,男低音与男高音放弃了自主权,正如任何原始艺术形态所告诫的,对位的溃败相当可怕。弦乐四重奏摆出致敬的姿态(同时也是对节制清醒的召唤)演绎四首杂乱的集腋曲,皆出自巴赫之手,一些有名气的主题(其中你会注意到有一首出自《第二勃兰登堡协奏曲》)。之后,四重奏适时地转向女低音,她正针对风头主义的危险发表演说:“不过永远不要为了显得聪明而耍聪明”。“因为倒置的卡农是危险的转换,来那么一点主题延长正强烈地诱惑着你。”伴随着警告,一段崭新的主题就此展开。随即,弦乐四重奏呈现出宏伟的类似《纽伦堡的名歌手》的轻微变形——此处乃典型的音乐小聪明,之后各声部重又加入欢快的再现部。男低音与男高音回到初始主题“你是想写首赋格啰?”。在女低音与女高音的辅助下,形成新的对位主题——“不过永远不要为了显得聪明而耍聪明。”弦乐声部持续在内部进行巴洛克风格的碎片式对话。......

 

电影《五号屠宰场》(节选)

 

库尔特·冯内古特的作品《五号屠宰场》已被忠诚地搬上荧幕,如果恰巧黑色幽默风格的作家对你的胃口,不如走出家门到附近的电影院坐坐,这或许将会是本季电影排片中*大的亮点与惊喜。不过,如果你正好也和我一样,对冯内古特的作品抱有更多矛盾的情绪,那么剧本本身精湛的手法恰恰是电影*大的绊脚石。不可否认,这是一部在技术层面水平高超的电影。

对于当前的大学新生而言,冯内古特相当于塞林格给我青年时代的印象与影响:喜欢为显而易见、太容易接受的事实设定各种分叉小径,人们永远找不到回家的路。他相当暴戾地着眼于两代人的隔阂,并准确地进行表达。当这些对人类现状的幽默表述尚未能达成一致的共识基础时,时代的隔阂将被进一步扩大。我猜想冯内古特的多数作品很快将被一一标注出来,并显露应有的如《五号屠宰场》般的深刻。从某特定的人性角度出发,话题不可避免地沦为类型化的迂腐陈词。

《五号屠宰场》是关于生活与死亡的故事,然而由于冯内古特想传递出的信息是:我们必须专注于生命过程中的美好时光,忽视糟糕的经历,因此关于后者“死亡”的笔触就少了许多。小说里的英雄,或者用更时髦的说法——“反英雄” 比利·皮尔格里姆(Billy Pilgrim)曾在二战期间担任牧师助手一职(当然他与牧师并不是那么齐心)。1944年12月,在西方前线后大规模的局部战事“阿登森林战役”中,比利与组织失散,沦为狱中囚犯,随后被移送至德累斯顿的德国战俘营。我知道,接下来我要说的纯属低级的“鸡蛋里挑骨头”,但本人希望能以清醒的逻辑对冯内古特狂热的个人崇拜保持免疫力。必须指出的问题是,德国精英坦克部队不得不放弃战役宣告失败的原因竟是汽油不足。作为战事中如此珍贵的商品——“汽油”竟然被胡乱消耗,这如同对遣送犯人穿越整个第三帝国期间,逐渐流失的疆域、缩水的版图的描述,充满了偶然因素。古怪而不合理的战术策略与逻辑总是令人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