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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格劳孔的插入以及随后他的兄弟阿得曼托斯的插入,对话人物彻底转换了。现在全都是雅典人。不同于卷一中苏格拉底与之交谈的三个非雅典人,格劳孔和阿得曼托斯没有丝毫礼貌方面的欠缺。他们相当符合亚里士多德在其《伦理学》中所规定的讨论高贵事物的参与者所必须符合的条件。比起卷一中那些分别属于寡头制、民主制和僭主制的人物来,他们天生就属于一种更加高贵的政体。他们至少属于荣誉制,一种崇尚荣誉的政制。作为一个有头脑的爱正义者,格劳孔完全不满意苏格拉底只是表面上驳倒了色拉叙马霍斯的如下说法,即不正义要比正义更好,或者正义本身是一种恶,尽管是一种必要的恶:苏格拉底仅仅只是迷惑了色拉叙马霍斯。作为一个勇敢的、高尚的人,格劳孔厌恶的正是这种关于计算过的以及精于算计的正义的说法,他希望听到苏格拉底赞扬如下这种正义,即它值得选择是因为其自身而不是因为其后果或目的。因此,虽然苏格拉底是如下这一事实的原因,即交谈的主题是正义,但格劳孔才是讨论正义所采取的方式的原因。为了能够听到一种对于正义本身的坚实的赞扬,格劳孔提供了一种对于正义的坚实的谴责,这种谴责可以作为赞扬的模板。[86]很显然,他不仅不满意苏格拉底对色拉叙马霍斯的驳斥,而且也不满意色拉叙马霍斯关于不正义的说法。如果他不完全熟悉色拉叙马霍斯所提出的观点,那他便不可能超越色拉叙马霍斯;那一观点并不专属于色拉叙马霍斯,而是属于“多数人”、“无数其他人”。格劳孔相信正义;这在某种程度上使得他有权以猛烈的方式来攻击正义。因为不正义之人不会去攻击正义;他更希望其他人保持对正义的愚蠢信念,这样他们就有可能成为他的愚弄对象。另一方面,正义之人从不会攻击正义,除非是为了激起对于正义的颂扬。格劳孔不满意色拉叙马霍斯对于正义的攻击是有道理的。色拉叙马霍斯是从既定的法律和城邦开始:他认为它们是理所当然的。他停留在“意见”的范围内。他没有追溯到“自然”。这是因为他关注自己的技术因而也关注技术本身。当进一步推进色拉叙马霍斯的“严格来理解的技术”这一概念时,苏格拉底提到色拉叙马霍斯完全认可技术或所有技术的自足性,这种自足性和技术所关注的对象的不自足性恰成对照;例如,他对比了医术的好和身体的坏;他也说到,医术之于身体就类似于视觉之于眼睛。在详细阐述色拉叙马霍斯的说法时,苏格拉底几乎是在对比技术的好和自然的坏(比较341c4-342d7和373d1-2,405a及以下,以及《普罗塔戈拉》321c-e)。而另一方面,格劳孔在赞扬不正义时则追溯到了作为善的自然。但他是怎么知道不正义是什么以及因此而知道正义是什么的呢?他假设,通过回答正义是如何产生的这一问题,他就能够回答正义是什么这一问题:正义的本质(What)或正义的自然就等同于正义的生成。然而,正义的起源被证明是行不义所带来的好加上遭受不义所带来的坏。要想克服这一困难,人们可以说,在自然上每个人都只关注自己的善以及完全不关注他人的善,因而他会毫不犹豫地采取任何方式去伤害同胞以便有利于自己的善。由于所有人都会按照自然来行动,因而这就会造成一种大多数人都无法忍受的状况;于是大多数人也就是弱者便想到,如果他们彼此同意不去互相伤害,那么这对他们每个人就都是好的。因此,他们[87]开始制定法律;因此,正义就产生了。然而,大多数人的真实情况对于那种能够保护好自己的“真正的男人”来说则未必真实,“真正的男人”如果不服从法律或契约,那么这对他来说更好。而且即便对于其他人来说,服从法律和正义也违背他们的自然;他们之所以服从,乃是由于害怕不正义所带来的恶果,害怕那种会被发觉的不正义所带来的后果。因此,完美的不正义之人,其不正义完全保持在隐蔽状态,因而他可以获得完全正义的名声,过上幸福的生活;而完美的正义之人,其正义完全不为人所知,他有着完全不正义的名声,过着悲惨的生活。(这暗示了色拉叙马霍斯并非完全不正义之人。)因此,由于正如格劳孔所期待的,正义值得选择是因为其自身,所以他要求苏格拉底证明,虽然正义之人生前死后都极度悲惨以及臭名昭著,而不正义之人生前死后都非常幸福以及风光体面,但前者的生活还是要好于后者的生活。
因此,格劳孔同意色拉叙马霍斯的观点,即正义就是合法。但他更精确地表述了这一观点:正义尊重法律规定的平等,这种平等取代了会造成冲突的自然上的不平等。因此,格劳孔否认正义是强者的利益;在他看来,正义是弱者的利益。在宣称正义是强者的利益时,色拉叙马霍斯并没有想到自然的强者(他不关注自然而只关注技术),他想到的是事实上的强者,而且正如他所知道的,在自然上是弱者的多数人联合起来可能就会强过那些自然的强者(《高尔吉亚》488c-e)。因此,或许我们可以说,色拉叙马霍斯的观点要比格劳孔的观点更真实、更清醒或者是更平庸。同样,这也是格劳孔和色拉叙马霍斯之间重要的区别。格劳孔否认任何人是真正正义的,而色拉叙马霍斯则毫不怀疑存在着许多正义之人,他视他们为傻瓜。格劳孔关注真正的正义,而色拉叙马霍斯则满足于外在行为。格劳孔关注内心,如果有人要说一个人无法看到所有人的内心,那我们只好加以限定:格劳孔看到了自己的内心,他在那里发现不正义在和他的良好教养进行着激烈的斗争[88](参见619b7-d1)。他在寻找真正正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