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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燕郊镇这样地理位置特殊的区域在全国或许并不是特例。周强还听说过,上海旁边有一个花桥镇,属于江苏的昆山。那是一个依托上海发展起来的小镇,常住人口超过25万,其中大部分是像他们这样的“漂儿”。有些人初是暂时住在那里,后来买了房子就安了家,甚至把工作也换到了花桥。
周强有时也忍不住发愁,像他们这样每天挤车去北京的日子能持续多少年呢?以后岁数大了,身体差了,还要这样东奔西走、披星戴月吗?岳父岳母多次提议周强两口子在燕郊买房,说要把家里的一套闲置房卖了支援他们。周强也留意过燕郊的房产交易,每次坐车回燕郊,到了“河北界”,蕞先看到的就是兴达广场大大小小的售楼部,还有些路子更野的中介,打着“住河北,享受天津高考政策”的广告,似乎提前吹起了“京津冀一体化”的东风。
周强打听了小区门口的“我爱我家”,目前房价降了一些,每平方米两万左右。罗欣欣在通州教学,有北京的户口,以后孩子在北京读书毫无悬念,如果在燕郊买房,他们当年“攻占北京”的计划算是折中实现了。不过周强的父亲对儿子在燕郊买房,心里有些疙瘩。他来北京帮公司采购设备,转到燕郊来看儿子儿媳,晚上7点多吃完晚饭从北京海淀区出发,到了燕郊已经将近10点了。他在公交车站跟接他的周强会合后,上下打量了一番路两边的店铺,和儿子开玩笑说:“是比咱们那个八线小城亮堂多了。当年我把你奶奶从农村带到了城里,你这又开始走‘农村包围城市’的老路了。”
到北京去,在北京成家立业,哪个初来燕郊的年轻人不是这样想的呢?
去年秋天,王念有一次为了完成一份竞标项目书,到燕郊一家咖啡馆加班。咖啡馆很冷清,他选了个靠里的位置,工作了两个小时后,咖啡馆里又进来两位女客,一坐下来就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起来。咖啡馆很安静,两个女人的聊天内容全都飘过来传到了王念的耳朵里。从对话里可以听出,一个是电影演员,另一个是制片人。女演员带着明显的焦躁情绪,向制片人大吐苦水:“我也不知道这两年怎么了,总接不到好戏……刚出道那会儿,X某某和Y某某演我爸妈,你说,这样的起点还不错吧?”制片人啧啧叹着气,说:“那你早期的资源已经很不错了。”接着又帮女演员分析起了近的形势。
王念从没接触过这个行业,不禁竖起耳朵听起来。他从谈话中得知,女演员靠着接戏,年纪轻轻就在燕郊买了一套房子。但她显然对自己的现状不满意,好几次强调说:“我自己就是河北人,北京离我家这么近。我上学时就想,以后到北京定居肯定没问题。可是你看现在,我这房子还是河北的,拼来拼去,也没能出了我们省。我这也太失败了!”
王念缓缓抬起头,从侧面偷偷打量那个稚气未脱的女演员一眼。他说不上来为什么,那一刻竟然和这位女演员有了情感上的共鸣。在这之前,他对居住在河北燕郊这件事并没有太多的感想,可是女演员的话让他一瞬间回到了大学刚毕业选择就业城市的那个时间段——老家的省会城市郑州这几年发展潜力很大,但他后还是选择了北京。首都到底对他有多大的吸引力,以至于他愿意每天早上在地铁上吃早餐、把大把时间都浪费在路上?他知道,即使有一天真的攒够了在北京付房子首付的钱,生活也不会轻松。而人在燕郊时,他总觉得“这只是一个过渡阶段”,很多事情可以将就,他对这里谈不上喜欢,也没有特别深沉的感情。
为了省钱,晚上从北京回燕郊时,王念会乘坐长途公交车。连接北京和燕郊的高速路是一段令人沉默的黑暗,公交车驶在上面,筋疲力尽的乘客们没人讲话,路两边也看不到灯光闪烁。王念清楚地记得,小时候和小伙伴在户外玩耍到天黑下来时,他心里就会涌起大片大片的恐惧,那时候,他只想赶紧回到家里去,好像那里才是世界上安全的地方。
而现在,无论对燕郊,还是对北京,甚至是对那个有父母在的“故乡”,他都再也找不到那种慰藉的感觉。公交车像一匹跑了三天三夜的马,闭着眼在向前赶路。他觉得自己已经和公交车融为了一体,穿梭在沉默的黑暗里,没有具体的形状,有的只是速度,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