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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0年9月15日就从这里开始。外面正在下雨。我望着枫树,有几片叶子已呈黄色。鹦鹉庞鸱在自言自语,雨水轻轻地敲打着窗子。几周以来我次独处,又拾起了我真正的生活。说来也奇怪,朋友、热恋都不是我真正的生活,唯有独处,在这独处中探究、发现正在发生或已经发生了的才是我真正的生活。缺少干扰、没有关心和气恼,生活会变得乏味。然而,只有当我独处,环视这屋子,重温旧时和它的谈话,我才充分品尝到生活的滋味。桌子上有几枝粉红色的小玫瑰花。奇怪,秋天的玫瑰花看上去常显得悲哀,凋谢得早,花瓣边缘会显出冻伤的颜色,而这些玫瑰花却粉红得可爱、鲜亮,令人咏叹。壁炉台上,日本花瓶里,两枝白色的百合花弯曲折回,栗色的花粉粘附在花蕊里,一堆芍药叶变成了奇怪的棕粉红色。这束花很优雅,日本人管它叫“shibui”(优雅)。独处时花才显得可见,我可以留意它们,感到它们的存在。没有花,我不能生存。为什么这样说?部分原因是它们在我眼前变化着,它们的生存只有几天,这使我与过程、成长、消亡紧密联系着。在它们的运动中我飘浮着。周围的气氛是协调而美丽的。这也使我再次独处时感到恐惧。我感到一种不适。我开创了一片天地,一片冥想的天地,我能在这里找到自己吗?写日记是一种方法。长期以来,与另一个人的每一次会面都是一种冲突。我感觉太多,太敏感。甚至简单的谈话,我都会回味得精疲力竭。而厉害的一次冲突一直使我不能自拔,折磨他人,也折磨自己。我所作的每首诗,写的每本书,都是为了一个目的—寻觅自己的思想,了解自己所处的位置。我所发现的并不能使我改变。我像一台不胜任的机器,在关键时出了故障,戛然而止:“不行了!”或者更糟,迁怒于有些无辜之人。《种梦根深》的出版让我结交了许多朋友。人们喜爱这本书,因而称我是一位亲密的朋友,这就比较难以作复。我开始无意中认识到这本书造成了一种错觉。我这里生活中的痛苦,因它而起的恼怒,很难提到。但愿现在我能穿破岩层,进入底层,那里狂啸怒吼永不止息。我独身自处,大概不为什么,为的是我是一个不可救药的人,一种脾气让我离群索居。这种脾气,我本来可以利用,可从来也没有学会去利用。一句话、一个眼神、一个阴雨天,或者贪杯太多都会影响我的情绪。我需要孤独,同时又有一种恐惧。突然进入一种巨大的空虚寂寞中,如果找不到支撑,不知道情况会怎么样。心情变幻无常,早晨起来后是天堂,一小时后就到了地狱。保持生机的方式是强使自己遵循常规。我写信过多,作诗太少。表面上这里也许是沉默的,但在我内心深处却是人的呼喊,充满了太多的需求、希望和担忧。每次坐下来,“还没做”“还没送走”总缠绕着我。我常感到疲倦,但不是因工作而起(工作是一种休息),而是在满怀朝气与热情工作之前,努力排除他人生活与需求所引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