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我知道你就是不屑争
十月中旬，空气中的燥热已渐渐退去。
学校统一不再开空调，于是教室里除了翻动纸张的窸窣声音，又多了风扇的摇曳声。
叮叮叮——
响亮的下课铃声准时响起，原本安静的教室起了些许骚动。有人伸着懒腰哀号巨难的习题，有人呼朋引伴起身去厕所，也有人去天台放松一下。
——比如后排那位。
“桥哥，别睡了，透个气去？去啊？去不去？”赵兴尧催促了几声后见人没反应，又伸手过去拉人，“走了，睡什么睡啊？夜黑风高就不适合睡觉，赶紧……”
话还没说完，他就见正趴着睡觉的人转身腾出一条长腿，一脚踹在了他的桌腿上。
刺啦——
桌腿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教室前排的人吓了一跳，转过头看了一眼，结果看到是那个位置发出的声响，便又习惯且麻木地回过头去。
“我刚才睡得正香。”霍桥半抬起头，睡眼惺忪地盯着眼前的人。
“等会儿上课睡就好了，下课时间拿来睡觉多暴殄天物。”赵兴尧凑上前小声说道，“我有好东西，我爸从国外带回来的，走一个去？”
霍桥指了指喉咙：“不舒服。”
赵兴尧这才发现霍桥的声音比平时哑了许多：“桥哥，你感冒啊？喉咙发炎？”
霍桥睨了他一眼，讥讽地说道：“才发现你爸爸我身体不适啊？真是个不孝子。”
赵兴尧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那敢情巧啊，去天台来一口，以毒攻毒，明天保准你有一副天籁嗓。”
霍桥无语。
“走，走，走……”赵兴尧硬是把他拉了起来，顺便又招呼上霍桥的同桌，“老季，一起来啊。”
好东西一定要享受，这就是赵兴尧单纯又美好的追求。
三个人到了天台后，霍桥靠在天台的栏杆上，懒洋洋地打着哈欠，而他边上的两个人则优哉游哉地打开了饮料瓶。
“怎么样老季，比你平时买的好吧？”赵兴尧问道。
季项明点头：“好歹是你爸的，不好，对得起你做的这一档子事吗？”
“那是啊。”赵兴尧享受地回味着，单手搭在了栏杆上。
他们这个角度对着的是高二的教学楼，教学楼灯火通明，还能清晰地看到小学弟们在教室里追逐打闹。
“哟！小甜甜学妹！”赵兴尧突然指着个方向叫了一声，“看到没，五楼第二间，高二（3）班那个小甜甜，超漂亮的。”
季项明翻了个白眼：“这你都看得见？”
“怎么看不见了？就那个站着发卷子的人，看到没？桥哥你看……”
霍桥眼帘微抬，他视力不错，确实能看见一个姑娘纤细的身影：“小甜甜？”
“是啊，萝莉萌妹，讲话声音特甜，刚入学的时候人送外号‘小甜甜’。”赵兴尧拿手肘撞他，暧昧地说道，“桥哥，你不是吧，这就不记得了？咱们去年高二那场篮球赛，人家姑娘还给你送过水。”
霍桥微微扬起眉头：“是吗？”
“是！当时小甜甜可是被你的英姿迷得不知东南西北。”
“哦，那她挺有——”
“但前几天听说小甜甜对隔壁班的戚景玉表白了。”
霍桥顿住，还没说出口的“眼光”两个字被他生生吞了回去，表情仿佛生吃了苍蝇一般难看。
赵兴尧摇头叹道：“小甜甜的口味换得还挺快。”
“啧。”季项明扯了他一下。
赵兴尧侧头，等看到季项明朝他挤眉弄眼时，这才猛然想起他提了旁边这位大爷十分讨厌的一个人。
要说杭城第二高级中学出名的学生，非霍桥和霍桥讨厌的戚景玉莫属。
两个人外貌皆佳，都是众多学妹的追逐对象。两个人的成绩名列前茅，成绩单都是各科老师骄傲的资本。可两个人的性格和处事作风大相径庭。
霍桥张扬肆意，戚景玉内向寡言。
霍桥是非典型的坏学生，打架惹事，祸事不断，除了成绩单就没有其他能看的地方。而戚景玉是典型的老师热捧的好学生，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安静乖顺，从不惹事。
“啊……你说……你说这个小甜甜的眼光怎么这么差？！”赵兴尧紧急转变话头，怒斥道，“戚景玉是什么玩意儿？跟我们桥哥怎么比？！老季你说是吧？根本不能比！竟然还有人说他是校草，这些人赶紧把眼睛捐了得了。”
季项明轻咳了一声，小声提醒：“过了啊……”
赵兴尧猛一拍栏杆：“怎么过了？我说的都是事实！他长得就没我们桥哥好看，还有他那成绩，老季你说他是不是作弊了？我猜他一定是作弊了，要不然怎么次次都在我们桥哥前头？”
霍桥：“……”
季项明摇摇头，放弃阻拦，转头看风景去了。
然而赵兴尧偏偏继续踩着雷点蹦迪：“桥哥，我知道你就是不屑争，你要肯争，稍微加把劲就一定能超过他，这是毋庸置疑的。”
毋庸置疑？好一个毋庸置疑！
霍桥脖颈处青筋直抽，什么“不屑争”，什么“稍微加把劲”，他哪次不想争？哪次劲没加到百分百？！
可自从高二那年戚景玉转学过来以后，他就再也没有登顶过，次次排老二，这名次算是被压得死死的。
“我走了。”霍桥气不顺，黑着脸往楼梯处走去。
赵兴尧：“欸？还没上课呢——”
“行了吧你，闭嘴。”季项明把人拉了回来，“不说话不会死，知道不？”
“我又哪里说错了？”
季项明张了张口，再次放弃：“算了，你没错。来，来，来，不说了，咱就看看风景。”
赵兴尧依旧困惑。
霍桥从天台下来后，晚自习的上课铃声也响了。他把椅子往后一拉，一脸阴郁地坐下。
提起戚景玉这个人，他就浑身不舒坦。
这不仅是因为戚景玉这一年多里什么事都压过自己，还因为曾经……戚景玉给他来过阴招。
说起那个“曾经”，也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他小学三年级时被报过失踪，当时家里人和警方找了他整整三天都没找到，后还是一个邻居发现他，才把他从上锁的小黑屋里带出来。
这事他也从来没跟现在的朋友提过，实在丢人。
因为把他关在小黑屋里的人是跟他同龄的小屁孩，也才九岁！
本来这事随着时间的流逝已经过去，但谁又能想到，高二那年，当年的小屁孩转学，和自己同校了。
霍桥见到那人的瞬间，本来快遗忘的噩梦再次翻涌上来。
黑暗、寂静、恐惧……那年的一切竟然那么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