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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要我说说我三十岁左右的文学生涯,不知怎么回事,我写着写着,竟写成了一部私密的文学恋爱史了。——《回想——我爱上一个家伙》

 

一个宋代诗人和一只珠光凤蝶在地球上所贡献的美感是等量的,它们所带给我们对生命的惊喜和敬畏也算同质。让我们——至少是我——来向珠光凤蝶致敬并致谢吧!——《另类诗人——珠光凤蝶》

 

现在,很少人“写文章”了,绝大部分的作者都是“打文章”。朋友中,剩下席慕蓉和隐地,还和我一样,愣愣地紧握着一支笔。以前还有余光中,后来,他提早离席了,令人不胜怀念。我是“握笔派”……是一个注定“舍不得不手写汉字”的人。——《舍不得不手写汉字的人》

 

呀!不准跟同行的人聊天,不准听音乐,不准打电话,这简直像天主教的“避静”,又像佛教在“打禅七”。不过,却不禁止你跟白云打手语,向田野上的一捆一捆的干草垛举手致敬,或者跟淙淙流过的小沟小溪暗通款曲,甚至一厢情愿地跟横空而过的鸟群眉目传情,或者低头写一首诗——翻动纸张所造成的窸窣不在噪音禁止之列。——《在D车厢》

 

此刻,在 D车厢上,生活的小锉刀不会来锉你,你可以放心让思考迤逦独行,并且安心整理自己。——《在D车厢》

 

此刻,在 D车厢里,在家人面对面坐着却不准互相对话的宁静里,我何等珍惜这段硬挖出来的“空白机缘”。我可以坐在字里行间和吴尔芙倾谈,理直气壮,而不受任何干扰,我们谈起女子在这个世界上的生存空间的困厄,谈男子几乎永世不得探知的女性的哀怨和窃喜……——《在D车厢》

 

能罩得住男人,一个男人,在一个屋顶之下,那算什么呀?像名为五星上将的将军,麾下却只有一兵,又有什么了不起呢?反之,男人罩老婆虽威武八方,同理,也没啥好神气的。当然,我指的不是要驾驭十个异性——而是,人生那么广,有价值有意义的事太多了,男女之事不值得成为女界的“共同理想”。

 

女人跟男人一样,她的愿望应该是“平等”“不做附件”“生命里不只有婚姻”“在不违德的前提下可以去做自己要做的事”。白居易的诗中有句话说得深切:“人生莫作妇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传统女人未必个个不好命,但“苦乐由人”却把人生弄成一场“不确定的”赌博,或赢或输,全没个准则。换言之,女人全然

没有选择权。女人不是什么奇怪生物,她要的东西跟男人一模一样,只是去做一个人、去独立、去自主罢了。

                                                      ——《在D车厢》

 

除了读吴尔芙,和巴斯妇人,读旧诗也是个好主意。人在旅途,厚籍大册带了会累垮人,行囊只宜放它轻轻薄薄一二册书。诗集,如心灵世界中的行军干粮,又如奶酪或牛肉干,浓缩紧致,美的密度比较高,耐得咀嚼也耐得饥。——《在D车厢》

 

人跟人,大概随时都在告别,而事跟事,也随时都在变化——政局会变,恩仇会变,财富的走向会变,人心的向背会变。而这其间,我们跟岁月告别,跟伴侣告别,甚至跟自己曾经拥有过的体力和智力告别……

 

然而,我不知道“书写”这件事竟可以如此恒久,虽然“坏壁无由见旧题”,如果兵燹之余,所有图书馆都烧成灰烬,则一切的书写只好还原为灰尘(啊!原来人类肉身的“尘归尘,土归土”的悲哀法则,也可能出现在文学或艺术品上)。但在此之前,这篇文章,它至少已活了三十九年半,让远方复远方的族人,可以在青壮之年及时了解一段精彩的家人史,呼吸到故旧庭园中兰桂的芬芳。——《一篇四十年前的文章》

 

识了字就能去看书,看了书就可以懂很多道理,人一旦懂了道理就不能算穷——不管你有钱没钱,懂道理的人就不算穷。——《教室》

 

她要把整个知识的世界送给这孩子,她要让那个好男子的骨血也能成长为一个有价值的好人。——《教室》

 

那教室以天空为屋顶,以大地为座席——这座席还得同时兼做无边的大纸,随写随更换内容的一张大纸。而笔,是削尖的枯枝,四野的风声水响是不辍的弦歌,

前来加助潜移默化之效。在这间教室里,一个寡母,一个孤子;一个老师,一个学生;教室中“教人的人”和“受教的人”,他们的那颗心都是热的。只因那老师相信,这孩子必然会为仁德的父亲重新担起仁德的传承。——《教室》

 

但愿一切做事的人,都能有个做事的样子,有功有劳都该闭口不说,敲锣打鼓到处吆喝来称赞自己,还希望别人一起来按赞,那算个什么呀?——《“我们何不来谈谈各人的心愿?”》

 

他(指孔子)明知子路鲁直,说起话来简直像江湖大哥,心里老想着建立起他自己的“大丈夫的个人人格美学”,而颜渊想深植的是“有所不为的人格美学”,是约敛的,“不”标榜,“不”张扬,“不”自我急速膨胀。可是作老师的却自有其另一番对广大人世的悲愿,他说:“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

翻出来就是:“愿社会祥和富足,让全天下的老人家,都能获得身心安顿。愿道德在人心,壮年人跟壮年人,在一切的事业往返合作间,都可以坦然互信。愿年轻的后生,一想到前人对自己的栽培扶植和爱护,心里都会忍不住深深感动。”

 

我们姑且假定那时节是一个冬天的夜晚,姑且假定那夜炉火微温,而一盆红炭隐隐照亮师徒三人他们刚刚说罢心愿的三张面孔。——《“我们何不来谈谈各人的心愿?”》

 

我想世上凡学问皆可治,只要你不把它跟吃饭、职业或薪水放一起。而且,只要心怀谦虚,知道这门学问其实也不见得等于救国救民的仙丹。有了这种基本的谦怀,人生怎么走,都可以是上上大吉的!《易经》六十四卦,六爻皆吉的,只有谦卦。——《日本故事中的风沙与皮箱》

 

四十年匆匆过去,我儿如今已届中年,一谈起金庸仍然眉飞色舞,仿佛当年那个展卷披读的十岁小男孩。而故事中的少年主角才世事初涉,江湖乍入。方其时也,旭日冉升,垂杨夹道,远方正有恩待报,有仇待决,有义待全,有泪待还,少年的剑在囊中蠢蠢欲鸣,啊!那少年,那少年,那剑眉星目的少年,那血沸肠热的少年,他的达达马蹄正驰过,悠悠古道上,正扬起一片清尘……——《金庸武侠,我的课子之书》

 

点(孔子学生)认为,跟着一堆没有心机的少年,河中浴罢,穿上今春新缝的春衣,跑到祈雨用的舞台上感受春风的吹拂,(啊!想想那些浃髓沦肌的,来自流水、新衣和清风的美好触觉!)然后一路唱些歌儿回家,此乃人生至乐。——《舞、舞雩和舞之子》

 

但愿未来的新人类少玩手机多起舞,身体的,和心灵的。古书中有“舞人”和“舞子”这类的字眼,但愿“智极反笨”的世人能恢复自己成为舞之人、舞之子的身份。今日的舞之子也许不再求雨,只求有另一番自己,能从习见的日常的身体中蹦出来,蹦向风,蹦向海,蹦向挟着歌声而远跨长空的虹霓。——《舞、舞雩和舞之子》

 

六〇年代在台湾写现代诗和写现代小说的作者,必须半文半武。换言之,他们只能拿一半的时间去写作,另外一半的时间则用去打笔仗。光为了两条线,究竟该作“横”的移植,还是该作“纵”的继承,就吵得不可开交。诗界吵得尤凶,诗人似乎容易激动,就连出手打架的事也是有的。那时大家年轻气盛,觉得诗该怎么写,岂可不据理力争!这是有关千秋大业的事呀!好在,这些都跟政治无关,只是纯斗嘴。当然,斗得厉害的时候,有人竟从明星咖啡屋窄窄的楼梯上滚了下来——好在当时大家年轻,没听到骨折那种事……

到七〇年代,版画家李锡奇有次说了一句发思古幽情的话,他说:“我们从前,吵来吵去,都是为了艺术。而现在,大家各自去开画展。见了面,不吵了,反而只是互问:‘哎,你卖掉了几张?’”他说着,不胜唏嘘。我听了,也不胜唏嘘。

——《回想:我爱上一个家伙》

 

当年的“诗”“小说”“绘画”,是在“激辩”和“激斗”中摸索出他们的“现代化文艺”的“打球规则”。而“散文”和“舞蹈”则是没费一兵一卒或动一干一戈,自动就完成的。散文界不吵架,大概跟“散文家性格”有关,舞蹈则跟“林怀民的强”有关。他七〇年代才回台且出道,一曲《介之推》(其实,是叫《寒食》)跳下来,谁能不侧目?仗不打自赢——但古典芭蕾也并未因此消灭。

——《回想:我爱上一个家伙》

 

我的小说作品虽不多,我的散文、我的戏剧和我的诗、我的儿童故事、我的讲演……在在都充满小说中的叙事手法,我其实是个爱说故事的人。——《回想:我爱上一个家伙》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谁能说它只是一句唐人的近体诗呢?其中岂不藏着一位好导演可以拍上两小时的情节吗?——《回想:我爱上一个家伙》

 

文学世界里的价值是可以互相兑换的,像黄金可以换珠宝,珠宝可以换现金,现金也可以换支票,支票可以换成提款卡,形式不重要,重要的是,它价值多少?——《回想:我爱上一个家伙》

 

一个有才情又努力的人,能不能成为好作家,写出好作品,并且广受欢迎,甚至能传世,天哪,这却说不准呢!——《谈到写作,重要的是——》

 

人要天真要纯洁,不要世俗市侩,却也不是幼稚不谙世事。要善良要认真,但也不是老好人,必要时也要跳起来骂人!才情很可能因为年纪大了,现实了,江湖了,老油条了,麻木了,就消失了——所以,要自己小心!——《谈到写作,重要的是——》

 

唉,粤语不怎么,但它字字铿锵,如金石掷地,句句如裂帛之了断畅扬。一堆广东人说起话来,直觉如千军万马环伺,又如闻打击乐团,锣鼓铙钹一大堆,鞳然一声大作,既壮观又壮听。其间中原地区失踪了八百年的属于古汉语的入声字一粒粒蹦出来,棱角分明,令人惊艳!——《我爱听粤语》

 

广东人说起入声字来不费吹灰之力,不像“说”出来的,倒像从口腔里自己蹦出来的!他们连说三个“得!得!得!”像机枪上膛,连射连发,理所当然,沛然莫之能御。——《我爱听粤语》

 

春天,我会想南京的野菜马兰头、荠菜、菊花涝、芦蒿……秋天则念着杭州的香棚子,台湾香美的味道来自七月的芒果,但此刻,在静静的夜里,我想聆听的是热热闹闹自成“圩”的广东话。——《我爱听粤语》

 

死亡和残障本身并不伟大,但看到承当此苦的人却令我们心中恻然肃然。好手好脚或好命的人,心理上似乎应该要对受苦者存三分歉意,“敬动作”于是不知不觉便做出来了。——《趋》

 

我有个十分聪明的朋友,是“谈判学”权威。他说,谈判的要义在妥协,在双赢。谈判也成了学问,唉,这是二十世纪的人没事找事干。其实家家户户提着菜篮上菜场(也算是一种战场吧?)的家庭主妇,哪个不是谈判高手?哪个不懂得讨价还价彼此妥协,谁不是努力达成“双赢”?——《一部美如古蕃锦的〈花间集〉》

 

近年来有一组奇异的电影系列,叫作“他们在岛屿写作”。其实,一千年前,在蜀地,就有一批人,“他们在山的那一边写作”。他们的集子便叫《花间集》。

那本书可谓是十分古雅又十分俗艳,我迷它大约迷了十年。——《一部美如古蕃锦的〈花间集〉》

 

《花间集》所以享誉一千年,当然其优点并不只在“本”,而在它是边远的、乱世的、小确幸的、不怎么家国的、只顾一己之私的男欢女爱的小小面貌,自

来论者常说“诗庄词媚”,“媚”的好处常是在“庄”得太多的时候,开凿了那么一点小出路。

即使现在,一千年后,“蜀中”,乃至整个中国西南方,如果要论“快乐指数”的话,也会比“中原地区”显然来得高。

——《一部美如古蕃锦的〈花间集〉》

 

《花间集》中显示的“山的那一边”的、一千年前的西南地方的“远域美学”,是亦正亦俗、亦艳亦雅的。花间诸词之美,美如逸出中原美学之外的一匹古代

蕃锦,对于成长在“海的这一涯”的我而言,也颇有其“停船暂借问,或恐是同乡”的相识相稔之感呢!——《一部美如古蕃锦的〈花间集〉》

 

别人的中国是“平面中国”,我的中国是“垂直中国”。

别人的中国是汽车、机车、脚踏车、动车、快车、飞机可以抵达的版图——我的不是,我有兴趣的东西是用铁锹或挖掘机挖土机直直往下挖,挖一米、两米、三米、四米……那时候,秦呀、汉呀、魏晋南北朝唐宋元明清……就一个一个蹦出来——我喜欢的是这一层又一层的全体黎民的家谱家藏……(此谓之)我的“垂直中国”“道统中国”。——《垂直中国和朙》

 

人能生存,能息视人间,当然是一项无上的权利,一份上天的祝福。但人能“消失”,也是一种机缘,一种奇特的际遇。——《请看我七眼,小蜥蜴》

 

早期甲骨文学者不仅要“有学问”,还得十分“有钱”。想当年,收购甲骨文的价码是一个字一两银子呢!收藏并研究甲骨文是“非王懿荣那种贵族莫办的事”啊!王国维比较穷,他的甲骨文研究便只好跟着王懿荣做。而布衣平民沈恺居然编出一部完整的甲骨文字典,真是令人惊喜。回溯起来,甲骨文曾经是“小二毛子”沈恺的救赎,让他重新归宗于中华文化的族谱,但愿都能从甲骨文漠漠无言的大美中找到自己的血脉中的超美丽基因。——《“哎呀,原来甲骨文是这么美的!”》

 

种这些树,其实本来也没安什么好心眼,我视它们为卫兵,而且,是佣兵。我每天喂它们一点水,却要求它们为我挡子弹,盛夏热带阳光的子弹,它们也真是尽

心竭力,无愧职守。——《同一个地球上的“球民”》

 

其实,不等它长大,在它身高一米的时候,便已能发挥几分威力了。想到因种了几棵橘子树,居然就节约了一夏的冷气电力,觉得自己真是好聪明呀!当然这种聪明是任何一个农夫农妇乃至农家老妪老叟和小孩都懂得的,偏偏就是都市人不懂。这一大排穿着翠绿色戎装的御林军,这些短时间内不交班不换岗的忠心部队,对我是多么忠悃仁慈啊!——《同一个地球上的“球民”》

 

唉,真的,没有一双纤纤可耀的素手,只有粗皴枯皱且又几乎失去指纹的手,要自伤大概也很合理,要愤恚怨命大概也说得过去。但“自伤”太奢华,不适合我这个小气鬼——时间方面的小气鬼。——《几乎没有指纹的手指》

 

至于我们这种其他各色人等,上焉者可以收名车、珠宝、古董、字画,下焉者则买些接近自己一日所得的小玩意。至于我,活了一甲子之后,十几年来决定什么都不买,要么,就只有“你丢我捡”……——《收藏在我案头的美丽废物》

 

收藏者和收藏物之间,常有其不容易说得清楚厘得明白的因缘和爱恨和思维,两者几乎有某种 DNA血源的神秘牵连……——《收藏在我案头的美丽废物》

 

大概因为我对这茶毫无期望,所以不但没失望,反而十分惊喜。茶汤该有的香和韵,它完全不缺,原来那茶枝上也附有几片茶叶的,这身份不够高贵的茶枝茶梗,居然也有其暗暗的无以名之的幽芬。呀,这种不入流的便宜货,竟也有其朴实淳厚的雅正滋味,是山岚和阳光和雨露以及习习谷风所共同抟揉而成的。

拥有一包茶枝茶,让我今春的茶盏中,别有一番意外的来自山林的因惜物深情而生的馥郁祝福。——《茶叶可喝,那,茶枝呢?》

 

五千年来,国人羡慕的生命情境可能就是这样的吧?活到老,有几个知己朋友,把自己封在一团安全的小窝窝里,依着棋盘的规矩,玩着天长地久的对弈游戏,视富贵利禄如浮云——这没有什么不好,如果全球的人皆如此和乐知足与人无争,未尝不是美满世界——可是亲爱的啊,世界如滚轮,容不得我们躲在芬芳馥郁的大橘子里,人家要摘我们剖我们的时候,我们要怎么办呢?而亲爱的啊,你我都知道,不是人人都能弄一只飞龙来搭乘跑开的。

桃太郎太像日本人,橘叟太像我们自己国人。今后日本人要走什么路线我们管不着,但我们自己呢?总要过些比“小确幸”更多一点的日子吧?苦难未必只发生在中日全面战争启端的一九三七那一年。——《亲爱的,请你听我说两个故事》

 

我想说的是:“喂,小妮子,你人生的路如果走不下去,只有两个办法:如果你没有宗教信仰,你就靠自己咬牙苦撑。你若有宗教信仰,你就跟上帝说:‘求

我主垂怜。’要想靠丈夫抱着你渡过灾厄,那——嘿,嘿,可难了。——《受邀的名单中,也有他》

 

他应该说:“亲爱的,人生实难,但我若有能力捎你就会背你。背不动,就搀扶你。如果我有一天连搀扶你的力气也没有了,那,我就用好言好语劝慰你,如果我更衰弱了,说不定反而要你来护着我——总之,人生很艰辛。‘安危他日终须仗,甘苦来时要共尝。’这句话原是一位英雄赠给另一位英雄的,我俩虽非英雄,但人生艰险处亦如沙场,所以,这句话也很适用。我们既然上了同一条船,海象又如此惊怖,就同舟共济相互壮胆吧!”——《受邀的名单中,也有他》

 

其实,这一生,任何人,如果叨天之幸,没有遇见大型地震和大型水灾火灾或泥石流来灭村,没有遇见大小彗星擦撞地球,没有遇见瘟疫,没有遇见战争,当然,“经济崩盘”好也别碰上,而且,自己和家人也没罹上什么古怪难治的疑难杂症,儿孙晚辈也没发生些什么吸毒嗑药之类的鬼毛病……那么也就算走在康庄坦途上了。

却有一样,除非你有幸早夭,是躲也躲不掉的,那就是:老。——《受邀的名单中,也有他》

 

这种农业社会里“凡事平平安安就好”的基本愿望,往好处说,会让人安详自足,并且维持恒常的生活秩序,人与人之间也相对会比较和谐。但往坏处说,“无事”的人不会有成就,“无事”的小说不会精彩,“无事”的社会无法进步。——《有事——没事》

 

我们有空的时候应该多看看我们的“万物伙伴”,看看他们素朴而天真的生活,并且从其中学习人跟“大自然”之间“自自然然”的关系……——《“人为万物之灵”,真的吗?》

 

动物园,就是这时候发明的一项罪恶,但怎么办呢?如果没有这项罪恶,我们恐怕终生都看不到我们老祖先一向看到的老朋友,我们内心深处是会悲伤的啊!

动物园让我们学会许多知识,并且懂得要付出该有的温柔。

人于他人要常存感激心和负疚感,这样才会去善待别人。对动物,也当如此。要知道,它们是上天注定的,要和我们一起好好承受天恩地惠的伙伴啊!

——《“人为万物之灵”,真的吗?》

 

在华人的世界里,“福”“禄”“寿”三样事被认为是人生完美的幸福。其中“福”用蝙蝠象喻,“禄”用鹿来象喻,“寿”用仙桃象征,鹿一向是吉祥的兽。有了这三样“动物”加“植物”相伴,人生才够好!奇怪的是,现代人比较希望拥有的却是“矿物”——铀、钻石或稀土。

九色鹿的故事也是佛教极为出名的寓言。故事虽小,却也包含了人类对动物的伦理,动物卑微地和人类对话与谈判,以及动物世界中对待妇孺的怜念,以及人类迟来的省悟等等。

“美丽”的“丽”字是一幅画,这幅画的模特儿是一对年轻的鹿。丽字初造来是形容两只“俊男美女鹿”所组成的“贤伉俪”,“丽”等于“俪”。一只鹿其实已够美好,但两只鹿以双双对对的构图出现,似乎更为动人。吸引我们眼光的,似乎已不仅是它们的俊俏美丽,更加上它们之间相亲相爱的浓情蜜意。

——《说到“丽”这个字的模特儿》

 

上天啊,不管我的名字是台湾长鬃山羊,是野山羊,是岩羊,是羚羊,让我们的族群能活在我们深爱的地方,好吗?——《羊和美》

 

半个世纪后的今天,我仍然记得那只石虎跟我隔着一百米的无忮无求的眼神——高贵淡定,直直撼动人类的魂魄。——《你看过石虎吗?》

 

我说“会不会老”,指的便是,有没有这个“能力”,这个“本事”,这个“厉害”,或云“擅长于”。请问你“会”去跟“老”周旋,“会”跟“老”切磋,“会”跟“老”混个“小赚不赔”,“会”跟“老”和平共存,“会”让“老”拿你有点没辙吗?我真得好好学,学到“会”——让自己“很会老”,“很擅长于老”。

对我而言,法宝之一,是“阅读”。法宝之二,是“书写”。其他的,就如武术,每门每派各有其心法和绝招。——《后记:舍不得不手写汉字的人》

 

我想写点“别人”不写的,不管别人是因“不屑”或“没能力”或“没想到”或“没时间”或“懒得动笔”……总之,我捡拾别人不要的话题,或是“政治不正确”的古典文学,加上对大自然保护的呼吁。

 

这是我写作生涯中的“倒数”第几本书?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幽默感是年纪大的人必不可少的“金钟罩”。所以不管多严肃的事,尽量都用“幽默法”来出手。林语堂当年提倡“幽默”,居然遭左派骂到臭头。唉!大师也真是生不逢辰,殊不知,要幽默,也要有那个背景和环境。人生必须老到一个程度,历练到一个程度,整个社会也要成熟到一个程度,才知道幽默感之必不可少。

 

说到“牢房”,这地球加外层空间,也无非是一处“稍大的牢房”罢了。“自由”其实是另外一个东西,跟空间不一定有关,要用别的方法营求。

 

祝求上天,给你一份福,也,给我一份福。并且,给普世之人,人人皆有一份福。也不必多,点水之恩,让我们能以侥幸地,如过独木桥一般地,小心慎重地行过今天,和,明天。

 

书的封面折口有幅画像,是好友慕蓉画的,许多年前的事了,那可能是本书精彩的部分吧?同样精彩的,则是封面和书背上台静农老师的题字了。以老师的旧墨来濡我的新年麝味的墨香仿佛犹能穿纸而出呢!——《后记:舍不得不手写汉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