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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青春之欲 

踏出宿舍楼门的那一刻,他已经从93 级的医学生变成了 98 届的实习医生。 

听诊器是沈鲍鑫熟悉的物件,在他还未能记事起就认识,他伸出小手去抓过很多医生胸前挂着的听诊器。 

他的胸膛次接触听诊器时,就被医生听出了杂音。于是外公抱着襁褓中的沈鲍鑫奔波在各个医院之间,鲍老头儿怒骂着一个又一个给出“先天性心脏病”诊断的“庸医”,可骂声还没掷进对面“庸医”们的耳朵里,他双膝跪地的影子却抢先钻进了他们的瞳孔里。他的眼泪淌过脸上纵横的沟壑,鼻涕涂在黑白交错的胡须上。他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神医”们开点药,救救这个可怜的孩子。 

这个固执的老头儿,用各种恶毒的语言,咒骂和拒绝了所有医生给出的“开刀”建议。鲍老头儿不敢相信医生能把这么小的婴儿的心脏打开,补上一块,然后这个婴儿还能活下来、还能长大。他可怜这个婴儿,更可怜自己的女儿。这个遗腹子的父亲死于车祸,肇事者逃得无影无踪。 

沈鲍鑫的名字是外公鲍老头儿取的。“三个金”,这可是沈家和鲍家珍贵的宝贝。 

这样煎熬的日子过了三年,鲍老头儿的小酒坊也差点关门了。直到外公家多了一个能干的舅妈,分了家,小酒坊才又搞得红红火火的了。可是舅舅和外公分家了,酒坊由舅妈管账,外公从外婆手里再也拿不出钱来,去不了大城市了,他就买来很多草药熬成或浓或淡的药汤,给沈鲍鑫喝,给沈鲍鑫洗。 

“鲍师傅,鲍师傅,你来,你来听听……” 

在沈鲍鑫五岁生日那天,镇上卫生院的王医生右手拿着听诊器胸件,左手紧按着耳朵听了好半天。他睁大了双眼,哆哆嗦嗦地将听诊器摘了下来,翻来覆去敲敲打打地又看了半天,又伸出小手指掏了掏耳朵眼,后抖抖索索地将听诊器挂在鲍老头儿的耳朵上:“鲍师傅,你也听一哈,听一哈。” 

沈鲍鑫的先天性心脏病不治而愈。鲍老头儿回到家后从柜台抽屉里抓了一把钱,买了一挂一千响的鞭炮,一路小跑着,拿回到镇卫生院门口噼里啪啦地点火听了响。搞得卫生院的医生还以为又有病人家属来找事,翻墙跳窗跑了个干干净净。 

王医生在翻窗时不小心崴了脚,等他搞明白状况后又好气又好笑,一瘸一拐地到老鲍酒坊来讨说法。王医生没见着鲍老头儿和沈鲍鑫。鲍老头儿已经带着沈鲍鑫连夜赶去了浦州中心医院,爷孙俩在医院大厅里挂号处附近的长椅上坐了一宿,第二天一大早抢着挂了个号。中午时分,鲍老头儿来到了在浦州市通用机械厂的女儿家。 

“芳啊,鑫娃是个好娃了,该上学了。” 

他搂搂沈鲍鑫的头:“鑫娃,留在城里好好读书。这辈子要努力去做科学家,要去当法官,多造一些机器去抓那些坏人。”他又捏捏沈鲍鑫的脸,“千万莫去当医生哈,不是这些狗日的医生在乱毬整,我们家鑫娃哪里会受这么多的罪哟!” 

鲍老头儿用手背搽了搽眼角,将兜里一大把零碎的纸钞掏出来,理了理,塞到鲍芳的衣服荷包里:“家不像个家,唉……” 

鲍芳喊不住他的脚,沈鲍鑫在后面声嘶力竭的哭喊声也只是让鲍老头儿趔趄了一步。

鲍老头儿还是头也不回地回镇上去了。见他进了门,舅妈本来正在嘀嘀咕咕地给舅舅说着昨天鲍老头儿在柜台抽屉里抓钱的事,顿时住了嘴,但脸色比之前更难看了。她躲开其他人的目光,用手在舅舅的腰上狠狠地拧了一把。鲍老头儿看到了这个小动作,水没喝一口,汗没擦一把,举起巴掌将酒坊的柜台狠狠地一拍,冲着儿子吼道:“小狗日的,你给老子拿两坛好的酒出来,去送给王医生。不,喊你婆娘去送!不去?我给你们两个小狗日的说,这个酒坊还是姓鲍的,证上的名字还是老子的!明天,不,从今天开始,这个家还是老子说了算!不去?不去你们两个都给老子滚出去……” 

儿媳妇不敢多说半句话,她巴不得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小心 

翼翼地抱着两坛酒走出鲍家酒坊,路过舅舅身边的时候她还是憋不住 

嘴边儿的那口气,伸出脚狠狠地踢了他小腿肚子一脚。舅舅腿脚一软,身子一歪,碰翻了身边的一个酒坛,酒洒了一地。香啊,整个酒坊都醉了,整个镇子都醉了。 

沈鲍鑫往窗外望了望,宿舍楼下的排球场边,走过一拨又一拨的学弟学妹。一袭白裙的岑恺璐倚靠着排球场边的网柱,耳朵里应该是塞着耳机听着音乐,头微微上扬。微风拂过,齐肩的长发也随风微动、跳跃,像竹叶儿在初夏的风中。 

沈鲍鑫没有急着下楼。岑恺璐性子慢吞吞的,从没见她着过急。 

在传统观念中,慢性子对于一个姑娘而言本应是一个优点,对应着温柔娴静,是一种古典美。可在这座天气和脾气都超级火辣的城市里,慢性子却是一种典型的缺点。“辣妹子”是这座城市年轻女性的代称。大街上走一走,看到的不能说几乎都是“凤辣子”型的姑娘,但像探春、史湘云这类伶牙俐齿、得理不饶人的姑奶奶绝非少数。岑恺璐也肯定不是林妹妹一样的人。如果非要在《红楼梦》中寻找一个参照,她倒更像贾迎春,那个“二木头”的绰号和岑恺璐有那么几分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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