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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穀梁傳序〔一〕

  昔周道衰陵,乾綱絶紐,禮壞樂崩,彝倫攸斁。弑逆篡盜者國有,淫縱破義者比肩。是以妖災因釁而作,民俗染化而遷。陰陽爲之愆度,七耀爲之盈縮,川岳爲之崩竭,鬼神爲之疵厲。故父子之恩缺則《小弁》之刺作,君臣之禮廢則《桑扈》之諷興,夫婦之道絶則《谷風》之篇奏,骨肉之親離則《角弓》之怨彰,君子之路塞則《白駒》之詩賦。天垂象,見吉凶;聖作訓,紀成敗。欲人君戒慎厥行,增修德政。蓋誨爾諄諄,聽我藐藐;履霜堅冰,所由者漸。四夷交侵,華戎同貫。幽王以暴虐見禍,平王以微弱東遷。征伐不由天子之命,號令出自權臣之門。故兩觀表而臣禮亡,朱干設而君權喪。下陵上替,僭逼理極;天下蕩蕩,王道盡矣。

  孔子覩滄海之橫流,迺喟然而嘆曰:“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言文王之道喪,興之者在己。於是就大師而正《雅》《頌》,因魯史而脩《春秋》,列《黍離》於《國風》,齊王德於邦君,所以明其不能復雅,政化不足以被群后也。於時則接乎隱公,故因兹以託始。該二儀之化育,贊人道之幽變。舉得失以彰黜陟,明成敗以著勸誡。拯頽綱以繼三五,〔一〕  鼓芳風以扇遊塵。一字之褒,寵踰華衮之贈;片言之貶,辱過市朝之撻。德之所助,雖賤必申;義之所抑,雖貴必屈。故附勢匿非者無所逃其罪,潛德獨運者無所隱其名,信不易之宏軌、百王之通典也。先王之道既弘,麟感化而來應。因事備而終篇,故絶筆於斯年。

  成天下之事業,定天下之邪正,莫善於《春秋》。《春秋》之傳有三,而爲經之旨一,臧否不同,褒貶殊致。蓋九流分而微言隱,異端作而大義乖。《左氏》以鬻拳兵諫爲愛君,文公納幣爲用禮;《穀梁》以衛輒拒父爲尊祖,不納子糾爲内惡;《公羊》以祭仲廢君爲行權,妾母稱夫人爲合正。以兵諫爲愛君,是人主可得而脅也;以納幣爲用禮,是居喪可得而?也;以拒父爲尊祖,是爲子可得而叛也;以不納子糾爲内惡,是仇讎可得而容也;以廢君爲行權,是神器可得而闚也;以妾母爲夫人,是嫡庶可得而齊也。若此之類,傷教害義,不可得強通者也。凡傳以通經爲主,經以必當爲理。夫至當無二而三傳殊説,庸得不棄其所滯、擇善而從乎?既不俱當,則固容俱失。若至言幽絶,擇善靡從,庸得不並舍以求宗、據理以通經乎?雖我之所是,理未全當,安可以得當之難而自絶於希通哉!而漢興以來,瓌望碩儒各信所習,是非紛錯,準裁靡定,故有父子異同之論、石渠分爭之説,廢興由於好惡、盛衰繼之辯訥。斯蓋非通方之至理,誠君子之所歎息也。《左氏》豔而富,其失也巫;《穀梁》清而婉,其失也短;《公羊》辯而裁,其失也俗。若能富而不巫、清而不短、裁而不俗,則深於其道者也。故君子之於《春秋》,没身而已矣。

  升平之末,歲次大梁,先君北蕃廻軫,頓駕于吳,乃帥門生故吏、我兄弟子姪研講六籍,次及三傳。《左氏》則有服、杜之注,《公羊》則有何、嚴之訓,釋《穀梁傳》者雖近十家,皆膚淺末學,不經師匠。辭理典據既無可觀,又引《左氏》《公羊》以解此《傳》,文義違反,斯害也已。於是乃商略名例,敷陳疑滯,博示諸儒同異之説。昊天不弔,大山其頽;匍匐墓次,死亡無日;日月逾邁,跂及視息。乃與二三學士及諸子弟各記所識,并言其意。業未及終,嚴霜夏墜,從弟彫落,二子泯没,天實喪予,何痛如之。今撰諸子之言,各記其姓名,名曰《春秋穀梁傳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