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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前面的话

自从我的个人作品《故史新谈:一世繁华几经流年》付梓问世以来,两年间受到了各种褒贬不一的品论和指点,对于此我初时的确深感惶恐,未几又颇疑虑,甚至怀疑起评论者们的动机来,然而终于释然。我曾经自负自己是颇读过几本书的,总以为面临他人人前或人后的评论、善意或恶意的批评时,总是能够端持一种虚纳和善意的心态诚悦地接受。然而当事实的考验骤然降临时,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以往我所得意于自我掌握的学识在现实面前竟毫无用处。这不得不令我惊出一身冷汗,甚至重新思考走上这条途路的动机来。现在的人们习惯于将这种动机称为初心。我曾经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思考自我的初心,终却愕然地发现,人们总在落入他人的评论中后感到惴惴不安,尽力改变自我以迎合群体,获得他人和群体的认同成为人们孜孜以求的目标和评判成败与否的圭臬。

就个体对于群体而言,这种追求的实质是一种同化和被收编;群体对个体而言,这种追求便成为带有胁迫性意味的收编行为。当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这一点后,“独立学者”便成为许多人热衷使用的标签。人们企图用这种行为和方式拒绝收编,同时彰显出自我的特立独行。但人们却并没有意识到,这种行为方式的背后其实正在形成另一种无形的收编。同化行为和收编方式,并没有因为人们拒绝意识的觉醒而终止。甚至恰恰相反,它转而以一种更加隐秘的方式将人们笼络其间。

基于对以上问题的清醒认识和足够程度上的警惕,我的学术研究和写作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没有标准答案和标准教案。这对于大多数习惯了被动接受信息的朋友来说可能是一个极大的困惑,但是其实这才是正常的现象。譬如在大学的课堂上,尤其是研究型大学的课堂上,每个授课教师都有自己的讲课方法,在这里没有标准教案,也没有标准答案。大家听授课人的讲授,其实就是听他对历史的看法,对学术的看法。中学时代的学习大概与此不同,人们学习的全部目的大概就是记住授课人讲授的标准答案,并在考试时将它如实陈述出来。

我在这本书中首先想要传达给读者的核心信息其实并不是新颖的历史知识,甚至不是历史观点,我想要说明的是我们都应当形成一种具有多元化的、共融性特征的思维方式。在不同的学习背景和研究背景下,对于任何一个问题不同的人都可能存在各种不同的看法。这些看法各有各的道理,我们必须明确,真理不是的,真理不是一元化的。因此,本书并不向读者提供所谓的正确答案和标准答案,事实上也没有人有能力提供。我期望读者阅读本书,并非希望读者从我这里获得正确的答案,而是希望读者能够以此为途径去寻找更多可能的和不同的解答。例如关于中国历史分析的相关问题,我们可能通过不同的信息渠道获得数十种甚至上百种不同的看法,这些不同看法哪些是正确的、哪些是错误的?如果有人持有这种观念考虑问题,那么我建议他要改变一下思维方式。

作包括历史学在内的各类学科的学术研究,都会有各种不同的角度、各种不同的方法、各种不同的目的。有的学者很优秀,研究做得比较精彩;有的学者学术上可能比较一般,体系不够精致甚至漏洞较多,但那也是一家之言。

我们对于一个事物的认识,必须明确没有一个正确的东西,它永远是我们的正确指导思想。我们得学会多元化的深层思维方式。

大多数人了解历史以及他们各自形成的思维方式,可能更多的是历史教科书和各种媒体所传授的。但本书作为一部研究型的学术作品,所提供的内容可能会和读者在一般大众媒介中了解到的历史不太一样。许多学者包括我自己,在和非历史专业的朋友交流中发现,大家普遍抱有一种心理预期,他们对于历史有一种模式和期待,如果你顺着他们的期待去讲他们可能就会认为你讲得特别精彩。这种心理预期和历史认识模式甚至已经超越了专业的限制,许多的专业学者和研究者同普通读者一样具有这种模式和期待:例如历来为中国人所称道的所谓“圣王德治”,比如尧舜和周文王、周武王以及后代的唐太宗式的君主,在传统的认知中他们都具有贤明、知人善任、行仁政等共性,进而缔造了一个辉煌的盛世,中国人很喜欢听这类故事。如果我们顺着这个思路去讲历史,那么受众就会觉得自己潜在的理解历史的思维模式被满足了,进而觉得讲者讲得特别精彩。但是真实的历史可能不是那样的。

包括一部分专业学者在内的大众理解历史的基本思路是这样的,但是严格来说这可能并不是一个理性的、科学的和客观的思维。因此我在此想要提示各位读者,在阅读本书的过程中,对于我们以往所接受的那种看兴衰、观成败的思维方式,以及大众传媒中甚至是主流文献中加给我们的那些固化认知,我们可以适当反思一下。

历史成为人们热衷谈论的话题与备受关注的领域由来已久,无论是知识分子还是并不从事学术研究工作的求知者,即便是因为各种原因而目不识丁的村落妇孺和庄稼汉子,也会通过戏曲、评书等传统艺术形式和新媒体路径等等,了解民族的历史文化与道德传统。正因为如此,中华民族经过数千年时光洗礼和选择而留存的结晶,逐渐融化为带有显著性地域特征的传统民族人格和文化基因,并深深地烙刻在每一个中华儿女的行为间、心灵上和灵魂中。

我曾经在许多公开和非公开的场合中提到,我个人并不是历史学专业出身,因此无论是我所从事的历史研究抑或关于历史文化领域的各种谈话与发言,甚至包括文字性的创作,都是以一个业余者的身份在进行。但也因为如此,我与历史的关系和我所面临的情况便与爱好者和读者的情况更为接近。在我们生活中的许多场合,历史是一直存在着的。这不单是指历史爱好者而言,更是指那些自己不以历史为个人专业,却不断对其进行研究和创作的人。这种研究和创作可能体现在日记中、信件中、博客中甚至与他人的日常谈话中。他们用不同的方式将自己的感受和经历、观察与思考、欢乐和苦恼记录下来,这些不同的方式为了一个根本的目的:一个人认真地倾听自己灵魂的声音和历史沧桑的叩问,并为它寻找语言的表达。因此,历史并不仅仅属于那些对它进行专业学术研究的人,无论从主观上看还是从客观上看,它都属于每一个热爱生活并善于在生活中观察和思考的人。

后想谈一谈这本书书名的由来。我将这本书命名为《历史的德性》,本意是想探究深存于中国历代王朝中兴盛衰亡的规律和始末缘由,即探寻深藏于历史和文明中的那条一以贯之的主线。中国悠久的历史中历来有“以厚德而王天下,以不德而失天下”的深刻传统认知,因此我如此命名这本书正是希望能够抓住这条得失兴替的根本性规律,并试图将它在不同历史时期的真实面目揭示出来展现在读者面前。但另一方面又深感主题之宏大、论题之深邃,顿时便觉自我逐渐渺小起来,思虑多时还是鼓起勇气进行写作。历史总是在运动中发展,人类总是在积累中进步。很多时候,当人们对一件事真正激发起自我的热情和持久性的专注,便会果决地将那些瞻之在前、忽焉在后的重重顾虑抛诸脑外,毅然摒弃自我的一切卑微、顾虑和不利设想,专心致力于完成这件事。

铺叙民族千万年悠长的历史和壮阔的文明发展历程,难免会使读者产生一种“教科书式的恐惧”。我们无法否认一路走来必将与许多人曾深刻经历过的“苦难与辉煌”再度重逢,为了使读者朋友不至于再次从理论高崖和知识险坡的面前逃走,我会尽力打通这些障碍,以心性激活历史,以人性平视历史,使冰冷的历史跨越时空的隔阂,渗透进人性的温度。

对于未知的探索总是充满孤独和不可预测性的,但也正如孔圣人所说“德不孤,必有邻”(《论语·里仁》)。我们始终相信,幽幽长夜,终见灯炬;漫漫归途,斯人与行。这非但是我们长久以来的理想,更是古老的东方民族千万年来的选择与坚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