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线试读

get_product_contenthtml

北美西北部的针叶林以水源丰富而闻名。俄勒冈西部的温带雨林每年的降雨量高达120英寸。温和多雨的冬季使得树木全年都能生长,也惠及与树木相伴而生的苔藓。温带雨林中的每一处表面,都覆盖着苔藓。树桩和倒木,还有整个森林地面上,都疯狂生长着纠缠簇拥的拟垂枝藓(Rhytidiadelphus)和一丛丛半透明的匐灯藓,满眼绿意。树干上覆着羽毛一样的树羽藓,看上去就像一只巨大的绿鹦鹉的胸脯。藤槭丛上生长着很多平藓(Neckera)和猫尾藓(Isothecium),沉甸甸的苔藓帘幕压弯了树丛,垂下来有两英尺长。我无法控制自己的心跳,比起刚走进树林的时候,我的心跳明显加快了。或许在苔藓呼出的空气中有什么令人兴奋的物质,这些物质在穿过苔藓亮闪闪的叶时又发生了什么转化。

生活在这些森林中的原住民,还有世界上各个地方的原住民,世世代代虔诚祈祷以表达感恩,他们向造福世界的鱼儿和树木、太阳和雨水致意。每一个与我们的生命交织的生命,都被命名和感谢。我早上向大自然说谢谢的时候,会静静地聆听一会儿,等待它的回答。我常常会想,我们脚下的土地是否还会向人类回应它的感激,它还有什么理由这样做呢?如果森林会祈祷,那么我猜它们只会感谢苔藓。

这些森林中的苔藓之美,绝不仅仅是视觉上的。它们是森林功能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苔藓在温带雨林的湿润环境中茂盛生长,同时也在为创造这种湿润环境发挥重要作用。当雨水抵达树冠层,它落到地面的路径有千万条。真正直接落到森林地面上的雨水只有很少的一部分。我曾在一场瓢泼大雨中待在一片森林里,结果身上依然干爽,好像我撑了一把伞似的。雨水被树叶拦截,然后滑向嫩枝。在枝干交接处,两滴雨水汇合,接着再遇到更多水滴,在树枝的交叉点上汇集成细小的溪流。这些溪流就像一条树上河流的支流,都流向主河道,沿着树干奔流而下。护林员把顺着树流下的雨水称作茎流(stemflow),把从树枝和叶子上滴落的雨水称为透冠雨(throughfall)。

我喜欢摘下雨衣的兜帽,站在一棵树近旁,观看大暴雨中树上奔流的雨水。最初的小水滴一下就渗进了树皮,就像雨水消失在干渴的土壤中,干燥疏松的表层很容易吸收水分。然后,雨水从树皮上的沟壑满溢出来,离开原来的“河道”,直到覆没整个树皮表面。水越过树皮上的棱,形成了一座座微型的尼亚加拉瀑布,一些地衣和手足无措的螨虫被洪流席卷而去。来自上面的雨水流过柔嫩的细枝和众多枝杈,带走了不少沉积物,灰尘、昆虫粪便、微小的碎屑,都卷入其中,在水里不断溶解。于是,茎流中的营养物质比刚开始的雨水丰富很多。雨水就像给树洗了个澡,而且把洗澡水直接运送给正盼着喝水的树根。雨水冲洗树干再流进土壤,实现了营养物质的循环,保证树木始终能享有宝贵的营养供应,还避免了森林地面营养物质的流失。为此,土壤感谢苔藓。

一丛丛苔藓好似柔软的沙袋,挡在雨水汇成的河流当中,减缓了雨水流下树干的速度。水流过苔藓的时候,大多数雨水被苔藓的毛细空间吸收了。水先是停在苔藓锥形的叶尖上,然后被导入细小的排水管,运送到每一片叶基部的凹池。即便是居群中死去的那部分苔藓、老叶和乱成一团的假根,也能锁住水分。俄勒冈州的苔藓贮存起来的降雨量从未被测量过,但有数据显示,在哥斯达黎加(Costa Rica)一处苔藓丰富的云雾林中,每公顷森林里的苔藓在单次降雨中就能吸收5万升水。很容易想到,如果森林被砍伐,洪水定会紧随而至。即便一场雨已经过去好几天,长满苔藓的树干仍然饱含水分,慢慢地释放着上周的雨水。当光束穿过树冠层打在一丛苔藓上,你会看到蒸汽升起。为此,天上的云感谢苔藓。

每天夜里,雾气从海上涌来。在高高的树冠层,苔藓随时准备收集那些雾气,结出银光闪闪的小果子。发丝般的叶尖和纤细的枝杈邀请雾滴在上面凝结,苔藓居群错综复杂的表面变得湿润。而且苔藓的细胞壁富含果胶,让草莓变成草莓酱的,正是这种亲水化合物。果胶使苔藓能够直接从大气中吸收水蒸气。即便没有降雨,树冠层的苔藓也能收集水分,慢慢把水滴到地面,让土壤保持湿润,保证树木的生长,而树木的生长反过来也能让苔藓继续存活下去。

(选自: 17 森林向苔藓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