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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苏篇

 

古代的知识分子,信奉“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格言,只要条件允许,就会聚书和旅游。

蒲松龄19岁即以县、府、道三第一考中山东头名秀才,闻名齐鲁大地。可是十几年后,书读得越来越多,知识学问越来越丰富,却仍然不能中举做官。于是为了养家糊口,也为了“文章得江山之助”,就产生了借自然山水以陶冶胸襟、滋润笔墨的“湖海豪气”。

适逢同乡进士孙蕙任江苏宝应县知县,邀请蒲松龄到县衙做幕僚,蒲松龄就在31岁那年辞家“壮游”,饱览了鲁南和苏北大地的大好河山。

这些都有诗记之。

到达宝应县衙之后,蒲松龄这个北方的汉子为南国的湖光山色所陶醉,眼界胸襟都自然开阔起来。后来又借公务出行之便,游赏了高邮、扬州这些历史名城的自然风光和人文古迹,更是倍感文思大进不虚此行。

这些也都有诗记之。

蒲松龄的这次南方之游,是他创作《聊斋志异》的契机和开端,也是我们现在见到的《聊斋诗集》的开端。蒲松龄诗歌的踪迹是伴着他南游的足迹开始的。

让我们跟随蒲松龄的足迹、听着他平平仄仄的吟诵去到江苏,开始这趟300多年前的诗歌之旅。

 

 

青石关

 

蒲松龄的蒲家庄,在淄川县城东8里处。出蒲家庄南行20里,就是孙蕙的老家笠山村,此村因近旁有山如笠而得名。孙蕙的号就叫笠山,就像蒲松龄的号是柳泉,都是对家乡名胜的纪念。

江苏宝应在淄川很远很远的南边,笠山村在淄川很近很近的南边。蒲松龄一定顺道先到了笠山村,捎上孙蕙家人准备的土特产和家书,然后才继续南行的。路途遥远,仅凭人的脚力,一是颇为累人,二是时间不允许,所以蒲松龄是骑着马上路的。此次这匹马跟着蒲松龄走南闯北,也算见了大世面,不虚此生了。

就这样,大包袱小嘟噜都挂在马身上。由于蒲松龄不是专业骑手,所以这匹马一定是一匹驯良温顺的马,它知道它还要走很长的路,身上的这些东西行走起来颇为不便,有时还蹭得皮肤不大舒服,可是它能有什么办法呢?好在背上的这个精壮青年脾气性格颇合它的性子,不紧不慢悠游自在,从笠山村走到20里路之外的博山,它的屁股上也没有挨过一鞭子。

那时博山还不叫博山,还是青州府益都县颜神镇——因孝妇颜文姜传说而得名——清雍正十二年(1734年),始称博山县。蒲松龄的蒲家庄属于济南府淄川县。所以一到博山,就算是跨州过府了。随后,他还要经过泰安府、沂州府、徐州府、淮安府,才能到达扬州府的宝应县。

扬州府宝应县,马上的蒲松龄是知道这个目的地的。他一路上打听方向,也一定不止一次提到过这个地名。可是我敢肯定,蒲松龄身下的这匹马尽管知道一直在往南行,却一定不知道到哪里才能停止,所以只管闷着头走就是,反正饿了就有人伺候它吃饭。

当然了,它更不知道的是,它身上驮着的这个人,别看现在只是一个落魄的普通秀才,几十年后他就是名满神州的小说名家,几百年后他就是驰誉世界的“短篇小说之王”了。

出博山再往西南行18里,就迤逦进入了一条既深且长的大山沟。进入山沟,人就像钻进了一口大瓮之中,一说话四周就有嗡嗡的回声,因此人称此地为瓮口道。顺着瓮口道再走,到与莱芜搭界的地方,就看见著名的青石关了。

在蒲松龄时代,青石关属于青州府,而莱芜属于泰安府。现在随着行政区划的变化,青石关已属于济南市莱芜区和庄镇了。不管属于何州何府、何市何区、何乡何镇,青石关的威名都不会改变。它是春秋时期齐长城上的重要关隘,出关往南就是鲁国的地界了,故素有“齐鲁第一关”之美誉。

青石关原来建有围城,分设四个城门,城门上均有阁楼耸立。南门与北门之间相距100米,南门楼上设有炮台,炮口指向鲁地。砰的一声,鲁国人就会吓一跳。2000多年后的今天,只能见到北门门洞和残碑了。南门上的“青石关”匾额,也已垒进了门址东侧废弃学校的山墙之上。门址之南还有清嘉庆年间记述铺筑石板的“奕世流芳”碑。

“奕世”,就是后世、代代的意思。蒲松龄在自己的画像上题词云:“尔貌则寝,尔躯则修。行年七十有四,此两万五千余日,所成何事,而忽已白头。奕世对尔孙子,亦孔之羞。”——你的相貌虽然丑陋,你的个子却很高大。已经活了七十四个年头,两万五千多个日子,究竟干成了什么事呢,却转瞬之间变成了白头老翁。后世通过这张画来面对子孙,也会感到非常不好意思的。这是蒲松龄的自谦之语,现在不光他的子孙后代,每一个淄川人、淄博人都因为和他是老乡而感到自豪呢!

蒲松龄骑着马嘡哧嘡哧进了瓮口道,走向青石关。这是当时从现在淄博地区南下的必由之路,蒲松龄肯定早就听说过这里的幽深险要。他那匹马却没有足够思想准备,真有些战战兢兢。蒲松龄过青石关,写下一首五言古诗《青石关》。

通过这首诗,我们来看看当时这一人一马的表现如何。

 

青石关

 

身在瓮盎中,仰看飞鸟渡。

南山北山云,千株万株树。

但见山中人,不见山中路。

樵者指以柯,扪萝自兹去。

勾曲上层霄,马蹄无稳步。

忽然闻犬吠,烟火数家聚。

挽辔眺来处,茫茫积翠雾。

 

《聊斋诗集》中收入诗歌1000余首,这首蒲松龄31岁时写的《青石关》是其第一首。

我们知道,蒲松龄19岁以县、府、道三第一考中秀才后,就和淄川秀才张笃庆、李希梅等组建“郢中诗社”,还亲笔写了《郢中社序》,号称要以“下里巴人”的身份而写“阳春白雪”的诗歌,幻想着“同学少年多不贱,五陵衣马自轻肥”

(唐杜甫《秋兴八首》其三)

——年轻时一起游学的人大多不再贫贱,他们住在五陵轻裘肥马享受富贵——的未来生活。

可是从19岁到31岁,这10余年的时光里,蒲松龄竟然没有一首诗保留下来,这是十分可惜的事情。是不是这段时间里蒲松龄并没有真正写诗呢?不是的。据山东大学邹宗良教授博士学位论文《蒲松龄年谱汇考》,仅康熙三年(1664年),也就是蒲松龄25岁那年,张笃庆就有好几首诗与其唱和,这从其诗题就可以看得出来。比如《答蒲柳泉来韵》《希梅、留仙自明湖归,与顾当如社集同赋》《龙兴寺同蒋左箴、王鹿瞻、蒲留仙限韵》《和留仙韵》。既然是唱和,蒲松龄是一定也写了诗的。

可是关于蒲松龄早期的诗歌创作情况,蒲松龄本人和他的诗友及子孙,后来都没有只言片语提及。特别是蒲松龄,是一个很爱惜自己作品的人,连一些参加科举考试的拟作试卷和一些针头线脑的对联、格言等都什袭珍藏着,这十几年的诗歌作品不知何故就没有了,并且从不提及,真是令人不解。

在此之前,蒲松龄除了每三年一次到济南参加选取举人的乡试,足迹从没离开过淄川县境。这次他要南去远游了,他留给读者的诗歌长廊也正式开始了。那就让我们跟随他的诗歌足迹一同旅行吧。

“身在瓮盎中,仰看飞鸟渡”,诗人没有从怎样进入瓮口道写起,而是一提笔就写瓮口道中的情景。

“瓮”,不用说我们都知道是什么东西,就是现在我们还经常见到的大水缸。现在生活都城市化,家家通上了自来水,很多孩子可能没见过真实的水缸是什么样子,可是孩子们几乎都是听过故事或看过绘本《司马光砸缸》的,司马光砸的那个“缸”,就是这里蒲松龄所说的“瓮”。

假如有机会见到真的水缸,碰巧里边又空着没有水,建议你趴到瓮沿上朝里吆喝两声。因为或许一时到不了瓮口道,体会不到那种回声嗡嗡的音响效果,你趴在瓮沿上喊一嗓子,也可以慰情聊胜无了。我们有时候听到一些山东大汉说话就瓮声瓮气的,也像是这种大瓮里发出的声音。

可是我要提醒你,假如瓮里边有水,你可千万不要趴上乱叫啊,因为司马光不是随时随地都在的。就算司马光随时随地都会出现,他也不会随时随地都带着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专门瞅寻有小孩脚乱扑腾的大水缸。

“盎”,是一种口小肚子大的陶质器皿,大概相当于我们常见的坛子、罐子之类。当然有些年轻人可能只见过储钱罐,连真正的坛子、罐子也没见过,那就真是见识短浅,连《聊斋志异》中的那只狐狸也不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