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北之地
海漄
功勋专家
“瞧你那愁眉苦脸的倒霉样儿！”肩膀被重重拍了下，周宁从恍惚的走神状态中回到了现实。面前站着的人正是将自己领入 AIB（异常事件局）的野生历史学家胡炎。这两年胡炎愈发胖了，一笑起来，脸上只剩三条缝。
“我说老胡，咱就不能找点儿正事儿干吗？”周宁忍不住抗议道。
“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我可告诉过你，咱们这个部门，三年不开张，开张忙三年。仅仅是智能手机的普及就几乎让UFO无处遁形了，你指望有多少异常事件能通过层层审查到达我们手中？”胡炎不屑道，似乎早已习惯了这种状态。
“不过，最近倒有件小事儿，兄弟单位不方便出面，兜兜转转，交给我们了。”胡炎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漫不经心地嘟囔着。
“还能这样？”周宁的好奇心被成功地勾了起来。
“那可先说好了，这活儿就交给你了！”胡炎乐不可支地从办公桌下抽出一个档案袋，塞给周宁。
只翻了几页，周宁就明白这事儿棘手在哪里了。说起来，超级计算机虽然曾属军事机密，但随着相关技术的发展，近年来已经逐渐转为民用了。更何况，被调查者楚北星本就是最早在国内推动超算发展的先驱之一。实际上，令他招致怀疑的新一代超算“圆周”，正是在他当年研究的基础上迭代而来的。若不是他最近使用和推算的数据时段过于敏感，谁也不会往机密安全的方面多想。二十世纪六十年代，“651”任务（我国研制并发射第一颗人造卫星的计划） 隐秘下达，在那段奉献与燃烧的岁月里，他参与其中并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但他为何要在功成身退几十年后追根溯源呢？像他这样的人，会做出窃取机密、威胁国家安全的事吗？那些已经淹没在历史中的秘辛，放到今天还能有什么价值呢？
了解完基本情况后，周宁驱车前往本地一所知名大学的老校区。他找到一栋典型的赫鲁晓夫楼，轻轻叩响了301的房门。在这四处渗透着干涸水渍的黯淡楼梯间，周宁没有看到常见的视频门禁，甚至连门铃也没找到。
难道是晚年生活的窘迫令他铤而走险？周宁暗自揣测。
正当周宁心神不宁之际，老旧的铁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位面容清矍的老人站在门口，疑惑道：“请问你找谁？”
一阵悠扬而富有年代感的旋律从老人身后的房间中传来，难怪刚刚敲了这么久的门。周宁亮出准备好的证件，彬彬有礼地问道：“您是楚北星教授吗？我是科技部超算中心的安全员周宁。打扰您，有些事想跟您简单聊两句。”
“是我，进来说吧。”老人扶了扶老花镜，看了眼周宁的证件，淡定地点点头，没表现出什么异常。
“小周啊，你先坐，我给你倒杯水。”显然，周宁的造访让楚北星颇为意外，从他在厨房中翻找的动静看，这里已经很久没招待过客人了。
“楚教授，您慢点！”周宁一面说着，一面扫视了一圈楚北星的家。
与门外那股因遗忘而破败的气息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这间两居室显得朴素而宁静。客厅里除了一套可折叠的简易桌椅和周宁所坐的沙发外，再无其他家具。墙上的老式玻璃相框里有不少照片，周宁凑近端详：有楚北星站在破冰船上，身后是混合着浮冰的茫茫大海；有他放置测量设备，遭遇北极熊的惊险
一幕；还有一张被撕碎过，又重新粘贴好的，是两男一女三个年轻人，其中的中国人应该就是楚北星。他们都穿着列宁装，脸上洋溢着那个时代特有的光辉神采。
阳台和其中一间卧室打通，改造成了书房，明亮通透。一把竹制躺椅正伴着旁边老式留声机的旋律一摇一晃，仿佛在诉说一段尘封的往事……
“不好意思，小周，家里没什么好茶叶。”楚北星端来两杯茶，顺手拨开了留声机的唱头，音乐戛然而止。
“楚教授，您近期在运行‘圆周’时，有没有发现什么故障或异常呢？作为它早期版本的设计者之一，我想您应该清楚，它曾经参与了不少国防项目的计算。虽然现在它已经转为民用了，但定期的回检还是有必要的。”周宁笑着说明了此行的来意。
“哦，原来如此。我说怎么会有学生之外的人来看我呢。我完全理解和配合你的工作。稍等一下，我这就把‘圆周’最近的使用记录和数据整理给你。”说着，楚北星就走到书房忙活起来。
周宁注意到，房门敞开着，似乎他并未回避什么。过了大概半小时，楚北星将一叠资料递给周宁，同时解释道：“最近，我主要运用‘圆周’模拟北极海冰完全融化后的洋流状况，以及由此引发的气候变化。”
“这是很有价值的课题啊！但据我所知，北极海冰融化与海水盐度、海平面反射率、表层海水热交换等都存在着相互作用的关系，不是一句全球变暖就能简单概括的。如果要弄清其中具体的作用机制，所需纳入的计算量恐怕是一个天文数字。”
“你说得很对。”楚北星眼睛一亮，“所以，我才需要借助‘圆周’的力量。现在大致的模型已经建立好了，相关参数也在根据运算情况不断完善中。”
“可我看您模拟的数据时间，大部分集中在1960年到1970年这十年。这段时间有什么特殊意义吗？”周宁继续翻看着资料，貌似不经意地问道。
“这倒没有，只是气候变化的趋势往往要在较长的时间尺度上才能体现出来，所以我先选取了一些过去的点位，之后才会着重对未来进行测算。”楚北星也轻轻抿了口茶，回答道。
要问的已经差不多了，但为了不引起楚北星的怀疑，周宁又东拉西扯地请教了几个问题，楚北星都热情地一一解答。又过了半个多小时，周宁将资料收起来，结束了此次调查。
“今天麻烦您了，楚教授，今后我可能还会来叨扰您。”
“没关系，随时欢迎。”楚北星一直将周宁送到了楼梯口，才在他的一再劝说下停住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