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版后记
2022年11月本书出版后，得到了学界前辈、同仁的鼓励，衷心感谢。新版请到了陈伟武老师为书名题签，十分荣幸。
书出版以后，厚厚的样子有点引人注意。每每说起这一点，我都很不好意思。正是这本书不算小的部头，给责任编辑缪丹女士带来了额外负担，无论是校对，还是排版，工作量都很大。初版中错漏不少，责任在我。我天性不够仔细，这些年校对的功夫也进步不多，对此自己也很头疼。缪丹已经尽力，这本书能以比较清爽的面貌出版，她付出了智慧、心力。她的聪颖细致，令我十分佩服。她的责任感，让我在出版过程中一直很安心。只是我的底稿阙漏实在太多，她实在来不及为我彻底清除。初版的不足，也是她的遗憾。所以，能有机会再版，修正错误，了结我们的遗憾，我俩都十分欣喜。
在书稿出版、修订过程中，我的学生梁鹤、熊子虚、翟伟诚、何俊慧、李汉尊，做了一些工作。师生共同完成一件事，在学习过程中是很有意义的。他们也都能将这些工作视为检查他们学习成果的机会。对于学生们的工作，我挺满意。他们仔细，肯下功夫，这些优点，很有益，希望他们能明白其中的价值，保持下去。
多元的、动态的、系统的视角，是《徙封》的研究主旨。一个王朝，空间不是均质的，时间也不是均质的，人群也不是静止的。早期聚邑形态下点状控制的所谓领土，不断处于盈缩变动的状态，这一点在商代研究中就是共识，周也并非反例。有经验的历史研究者也都了解，哪怕是洪武体制画地为牢的制度设计，人也终归会流动起来。当中国历史其他断代的小尺度研究已经日益成熟时，西周的研究不能停留在将一个三百年的王朝压缩为一个片状的、凝滞的平面。当然，先秦年代久远，史料偏少，复杂的系统分析十分困难。《徙封》有基于材料的论证，也难免有对基于整体感觉预设的验证。这是一个置于论证与验证之间、还不够成熟的探索，出版它是个很有挑战的学术考验。
古史被质疑之处一大半在于细节，转化为具体问题，往往是时间、地点方面的错讹或阙失。细节空洞、缺乏关键事件和变化节奏的王朝历史缺乏说服力，仅仅否定史料也终归难以赋予历史学家足够的成就感。西周史中吉光片羽的著名事件虽然已经被学界认识得很深入，可是历史研究终不能仅以著名事件为支点简单追索、铺陈。历史学家总会有充实并清晰叙述历史的追求。我们目前对西周封国认识的那些破碎片段，如同遗址中艰难获取的残缺陶片，想要分析，得先想办法根据纹理线条大致拼出一个器形来。修复不易，当中会有些想像，无法补全的地方甚至要先用石膏支撑，可毕竟得先修起来。
顾颉刚先生就曾尝试修复周初历史。顾先生的遗稿，包括刊印在1984年至1990年《文史》第22—23、26—27、29—32期中的《“三监”人物及其疆地》《周公执政称王》《三监及东方诸国的反周军事行动和周公的对策》《周公东征和东方各族的迁徙》《康王以下的东征和北征》《三监的结局》《奄和蒲姑的南迁》《徐和淮夷的迁、留》八篇重要文章。顾先生将周公东征的史事作为研究整组问题的主题，并用它连缀着史料中人物、事件间可能的时序和关系。我常常想，如果天假年寿，顾先生一定还会写出“西周中期史事考证系列”“西周晚期史事考证系列”，那该多好。
《徙封》的研究，就是想先尝试拼起一个陶罐。历史地理学的前辈严耕望先生讲做学问要“无孔不入”“有缝必弥”，这类工作想来更是需要一直调整打磨，修修补补。希望经过这次修订，《徙封》变成一本质量更好的书。也希望未来，能沿着这个开头，一直做点滴修补西周历史的工作。
2023年10月4日于广州康乐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