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瘟神(瘟鬼)
财神未必每个地方都有,但瘟神大不一样,凡是容易发生瘟疫的地方,可以说没有不供奉瘟神的。瘟神就是瘟鬼,区别只在官大官小、有名无名上。瘟鬼也不全是无名之辈。东汉末人蔡邕的《独断》说道:“颛顼氏有三子,死而为疫鬼。一居江水,为疟鬼;一居若水,为魍魉鬼;一居人宫室,善惊人小儿,为小儿鬼。”这三位都是瘟鬼,只是如医院分科一样,各主一科。这三位虽然产自名门,却都没有留下大名或诨号,但主管天下疟疾或主管天下小儿惊吓,也算是个瘟疫之神了。
也有些瘟鬼留下了名号,却不知其“主播”的是哪一门邪病。如前面提及的田元帅搞春节大联欢以驱除瘟疫,就是古代大傩的变形。而古代大傩中的十二神,分别驱杀诸种恶鬼,道:“甲作食凶,胇胃食虎,雄伯食魅,腾简食不祥,揽诸食咎,伯奇食梦,强梁、祖明共食磔死jisheng,委随食观,错断食巨,穷奇、腾根共食蛊。”其中自然要有瘟病之鬼,但我们只认识虎、魅、蛊、凶、咎、不祥是做什么的,其余js、观、巨,就很茫然。但另有一说,即此“食”字,原是“食于”之意,伯奇食梦,就是伯奇以噩梦为食,胇胃食虎,就是以虎为食,不是吃梦吃虎,而是靠梦靠虎来吃饭。如依此说,那么瘟疫之神就应该在十二神中寻找了。但结果自然也是茫然。所以我们也不必费力去找什么最早的瘟神了,什么《山海经》中的西王母“司天之厉”,纬书《龙鱼河图》中的“五温鬼”,都是古老的瘟神,但也都没什么履历事迹,所以还是直接从最有名的赵公明开始。
赵公明
作为瘟神的赵公明其实也没有什么可传述的业绩,他的秀出于众瘟之上,一是他的资格老,早在汉魏之际就露了头角,二是他后来为张天师所招安,改邪归正,成了玄坛护法,继而成了财神爷,人们再回顾瘟部诸神,自然就感到赵公明似乎是老熟人一样而格外亲切了。
晋人干宝《搜神记》卷五讲一故事,言散骑侍郎王佑病重,有人来访,便力撑着病体接见。其人言:“今年国家要有大事。出来三将军分布征发,吾等十余人为赵公明府参佐,至此仓卒,见您有高门大屋,故来投寄”云云。而在此之前,民间就有“妖书”流传,道:“上帝以三将军赵公明、锺士季,各督数鬼下取人。”所以王佑一听来人之言,就知道是瘟神瘟鬼到了。散骑侍郎是曹魏时的官职,这应该是赵公明始见于三国的记载。但三位瘟将军只有赵和锺留名,另一位名缺。众所周知的是,魏国就有一位活着的锺士季,即那个助司马氏篡夺魏室的锺会,曹丕篡汉不久他就出生,不知三将军下界收人时,这位人间的锺士季青春几何了。
瘟部诸神的组合有几种,上述的是三人组。传说是晋朝道士编的《神咒经》中,瘟部又变成七人组了,道是“有刘元达、张元伯、赵公明、李公仲、史文业、锺仕季、少都符,各将五伤鬼精二十五万人,行瘟疫病”。此时的瘟神已经有了七位,赵公明和锺士季名在其中,但赵公明仅是七瘟神中的一位,名次并未突出。而新增诸位中有一个张元伯值得注意,因为他也是一位有来头的历史人物。
天师道徒编的《张天师传》,他们的瘟部与民间的组合又有所不同,是八人组,像舞台上的龙套,无论是一对一对地出场或者是站成一排,都很有气势,号称“八部鬼帅”。这八位各有分工,分掌八种不同的瘟病:“刘元达行杂病,张元伯行瘟病,赵公明行下痢,锺子季行肠肿,史文业行暴汗寒疟,范巨卿行酸痛,姚公伯行五毒,李公仲行狂魅赤眼。”这里又新添了个范巨卿,与七人组时就有的张元伯配成了对,因为他们是后汉时的一对好朋友,大名即范式和张劭。《后汉书·独行传》中有他们二位的传,最省事的则是看冯梦龙《喻世明言》中的《范巨卿鸡黍死生交》,此不赘述。
以上不同时代的不同组合中,始终名列其中的就是赵公明和锺士季,只是锺士季的名字或作锺仕季,或作锺子季,变来变去的,更显得赵公明在瘟部地位的稳定。
但赵公明虽然资格老,屁股坐得稳,却始终没有显示出他是瘟部诸神的核心。南宋以来出现的五人组“五瘟使者”,是瘟部定型的最后组合。“春瘟张元伯,夏瘟刘元达,秋瘟赵公明,冬瘟锺仕贵,总管中瘟史文业。”如果要在这里面找个核心人物的话,只能是史文业。如此看来,赵公明成为瘟神的代表,更主要的是他后来在别的领域发迹了。
五瘟使者、五福大帝
《三教源流搜神大全》谈五瘟使者的由来,说:隋文帝开皇十一年六月,有五力士现于空中,身披五色袍,各执一物,一人执杓与罐,一人执皮袋与剑,一人执扇,一人执槌,一人执火壶。文帝问太史张居仁。对曰:“此是五方力士,在天为五鬼,在地为五瘟:春瘟张元伯,夏瘟刘元达,秋瘟赵公明,冬瘟锺仕贵,总管中瘟史文业。如现形,主国民有瘟疫之疾。此为天行病也。”于是其年国人病死者甚众。帝乃为之立祠,诏封五位力士为将军:青袍力士为显圣将军,红袍力士为显应将军,白袍力士为感应将军,黑袍力士为感成将军,黄袍力士为感威将军,皆于五月五日祭之。五月五日为端午节,正是杀五毒去瘟病的节日。匡阜先生即神仙匡续,路经此祠,即收五瘟神为部将。按民间故事的惯例,这似乎就标志着五瘟改恶从善,一下子从散瘟之神化身为治瘟之神了。但这也许只是一厢情愿,五瘟的使命依旧是奉天帝之命向人间散布瘟疫。
故事说的是隋朝,这当然不可信,但五瘟的历史其实比隋朝还要早得多。袁珂先生以为“五瘟使者”的源头可以推到《管子》中所说之“五厉”,而五厉即五疠,五类流行病。这只是一说,未必为《管子》的研究者所认可,但东汉时的纬书《龙鱼河图》中则确实已经有了“五温(瘟)鬼”。这五瘟可以解释成五位瘟鬼,也可以解释成五种瘟病之鬼,我们也姑置于存疑。确定无疑的则是南宋之时。《蜀中广记》所引《炳灵记》中记载了一个故事,说赵逵生于南渡之后,身矮面麻,聪明质朴,好读书。年八岁,随父自内江迁至资中,住在磐石县北街。夏月夜凉,常绕街吹笛为戏。这年时疫盛行,一日吹笛至北街,茶馆里的老太太对赵逵说:“近来有五人常来店中吃茶,每见你吹笛过此,便各回避。”而从此之后,瘟疫就渐渐消失了。人们便疑心那五位茶客是“五瘟使者”。这赵逵后来中了状元,立朝不肯顺从秦桧,所以秦桧死后才得到重用,官至中书舍人,也是一时名臣。五瘟使者见了他便回避,正是因为他是未来的状元公。这是“五瘟使者”之名始见于记载。另外,《夷坚支志·戊集》卷三记当时长沙土俗,每年五月迎南北两庙瘟神之像,庙神也是五人列坐。还有南宋时澧州有“五瘟社”的“社会”活动,多半祭祀的也是五瘟使者。
其数目为什么是五,源头当然是五行,但却有空间、时间两说:空间说为五方,东、南、西、北、中,五个家伙把全中国分成五大瘟区,分头去散布瘟病,《封神演义》中的瘟部即用此制;时间说则是五季,春、夏、长夏、秋、冬,分片制改成轮班制,每人负责一季,其他四人闲着或干别的坏事去,《搜神大全》中的五瘟虽然看似是协同作业,同时现形,一人手持一件家伙,齐心合力干坏事,但从名号来看,是采用轮班制的。
这五瘟使者为什么成了仙人匡续的部将?一种解释是,因为匡续在道教的仙话中就是管辖瘟部的。据说匡续修行成道之后,上帝“赐以主瘟之印,统摄八部瘟神”。这八部瘟神就是“八部鬼帅”,是道教系统对瘟神的编派。匡续本来只是主管吴楚一带的瘟部首领,如果要为民间所认可,升格为全国性的“瘟仙”,即使把八部鬼帅扩充为十六部也改变不了中华一隅的局面,他必须掌管东西南北中,也就必须把属下的八部鬼帅改为民间熟知的五瘟使者。当然也可以反过来解释,民间觉得没有个规矩体面些的大仙管着,这五瘟使者就等于是一群拿着细菌炸弹招摇过市的流氓,于是就把匡续大仙从吴楚请上来,上演一出经过五瘟之祠,斗败五瘟,遂收为部将的老套故事。
给五瘟套上笼头,并不能让五瘟改恶从善。但福建和台湾另有一传说,索性把五瘟使者彻底翻案,变成反瘟神的五灵公。据仇德哉《台湾之寺庙与神明》说:相传古代有张元伯、锺士秀、刘元达、史文业、赵光明五位书生,到福州赶考,因夜行,看见瘟鬼向井中施毒。五人恐百姓误饮中毒,乃留书投井而死。井中有了死人,自然没有人敢饮用,村中人就此幸免中毒。后人建庙祀之,张被封为显灵公,锺为应灵公,刘为宣灵公,史为扬灵公,赵为振灵公,合称五灵公。
这故事和闽台间信奉的“池府王爷”相似。“池府王爷”为闽台“王爷”之一,亦称池王,姓池名然,字逢春,金陵人。明万历间举人,后弃文从武,中武进士。朝廷任为漳州(今福建漳州)府尹,赴任途中,经过泉州府同安县马巷小盈岭时,遇两人,知为行瘟使者,恐漳州百姓受害,遂向使者借看瘟疫粉末,遽尔吞服,毒发身亡。两使者引池然亡魂返回天庭,玉帝念其舍身救民,封为“代天巡狩总巡王”,镇守马巷一带。
从这种为瘟神翻案的故事,大抵能看出老百姓无奈的小聪明:流氓恶霸惹不起,那就帮他们编一套光荣的历史,指望赞歌唱多了,恶霸也信以为真,或许能渐渐向善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