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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重返天坛

 


让一场突如其来的疫情闹得,宅在家里,好久没去天坛了。其实,天坛没有封闭,一直敞开大门对外开放。相比脆弱而渺小的人,沧海横流,天坛方显英雄本色,不动声色地注视着这个动荡不安的世界和我们。

心里有些惭愧,四个多月了,竟然这么久没有来天坛。

再到天坛,已是2020年4月底。

那天中午,从南门进天坛,一路看见不少藤萝架上紫藤开得烂烂漫漫,满架像蒸腾着紫色的烟雾,觉得和它们分别了那么久,竟然有些陌生的惊异。再疯狂的疫情,也没有阻拦住它们到时候的盛开。显然,它们没有我们人的顾忌和怯懦,比我们要自由豪放得多。藤萝架下坐着的人很少,稀稀拉拉的,和以往相比,仿佛相距了两个节气;和满架密密的藤萝花相比,更显得稀疏零落得可怜。

远远地,看见了丁香花丛西侧白色藤萝架的影子。在天坛,这是我最熟悉的藤萝架。我常到这里,坐在架下休息或画画;如果约朋友见面,我也会选在这里。多日未见,仿佛阔别的友人,有一种难得的亲近感,担心它也会受到疫情的侵袭一般,禁不住快走几步,想看看它现在的样子。

没有想到,它的四周被墨绿色的塑料布紧紧地围住了。一下子的感觉,就像受伤的人浑身紧紧包裹着绷带。疫情中,它也没有逃过一劫,忽然涌出一种兔死狐悲的隐隐心痛。

想起苏联作家帕乌斯托夫斯基,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重返莫斯科,在农学院附近的一座公园里,面对阔别的公园景色,他曾经发出这样的感慨:“大自然也受到了战争的打击……因此,对它的爱也变得更加强烈,愈来愈让人觉得心痛了。”

在看到熟悉的白色藤萝架那一刻,似乎才明白了帕乌斯托夫斯基的话的含义,仿佛这话就是对今天而言。心痛的感觉,是一样的。

面对莫斯科那座公园,帕乌斯托夫斯基还说:“人们到大自然中去,通常是去休息。我却认为,人必须经常生活在大自然之中。”他认为,在这里,“我特别强烈地感觉到人和大自然的友谊”。这种友谊,更多来自大自然对人的抚慰作用。帕乌斯托夫斯基面对的是第一次世界大战后的创伤,我们面对的则是疫情一直还在全世界蔓延,所经历的痛苦和折磨,大同小异。

也许,这座藤萝架不过正好需要大修,和疫情无涉。它只是让我一时联想到帕乌斯托夫斯基而已。

不过,怎么看,怎么觉得它那样地通人情,仿佛知道我们今天所有人动荡不安的心情,需要抚慰,哪怕只是片刻的抚慰。因为我看到,藤萝架尽管被塑料布紧紧包围,依然挡不住藤萝花的怒放,它们纷纷伸出头来,仿佛要跳跃出塑料布的包围,和我们拥抱一样。看着它们争先恐后在上面迎风摇曳,紫色的花串簇拥着,宛若一群紫蝴蝶翻飞,在四月蔚蓝如洗的晴空下,那么地绚丽耀眼,那么地激情四溢,那么地动人感人。那情景,怎么都让我感觉仿佛它们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会出现这样和塑料布不屈服地抗争,而为我们努力盛放的壮丽情景,以此告诉我们,世界再怎么样动荡,对未来未知再怎么样忧虑忐忑,大自然的花,还是会如期开放。

我怀着敬意和感恩以及更复杂的一些情感,沿着被墨绿色塑料布包围的藤萝架四周走了一圈。走到朝南的一面,看见一位年轻人高高举着一架单反相机,伸出长镜头,在拍塑料布顶端那一片翻飞的藤萝花。居然,是和我一样对藤萝花的钟情者。心里忽然一阵感动。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对着藤萝花不停地拍照。正好,我站在一旁,画下了他和藤萝花的一幅速写。

这是我重返天坛画的第一幅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