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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礼比梢绘走在回家的路上,戴着手套的双手插在大衣口袋中,步履轻松。挂在手臂上的手袋仿佛在配合高跟鞋的节奏,来回摆动。

晚上八点。夜晚的住宅区路上灯火零星,静寂无声,一礼比梢绘却毫不在意。这一带治安出了名的好,没听说过有色狼或流氓出没。天气很冷,呵气成霜,梢绘一边吐着白色的气体,一边哼着小曲儿,毫无防备。总算熟悉了新家附近的环境,由内而外的轻松自在让她不免有些得意。和一名刚刚熟络起来的男士约好了下个休息日一起出游,对了,回头还是给他打个电话吧,偶尔也要表现得主动一些嘛。梢绘沉浸在愉快的设想中,在冷风中绷紧的脸蛋儿也自然地舒缓了。

突然,梢绘开心的表情阴沉了下来。在她租住的那栋公寓楼前的路上,就在电线杆附近,放着一个看似随手丢弃的硕大塑料袋。塑料袋里塞满了空饮料罐,几乎要被撑破一般。罐子隐约反射着路灯的光亮,释放出一种旁若无人且毫无生气的冰冷感,让看到的人莫名生厌。

(真讨厌!是谁啊?竟然做出这种事。)离不可燃垃圾的回收日还有一个多星期呢!再说了,这里又不是垃圾回收处。(是独居的年轻男性干的吧?肯定是。连公共场所该遵守的规矩都不懂,真过分!)

那场景实在刺眼,就像一副画得乱七八糟的抽象画突然出现在了眼前。梢绘虽然希望道路立刻恢复整洁,但特意将垃圾带回家,一直放到垃圾回收日再处理,那也太让人受不了了。最后,她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赶紧离开了那里。

(要是有人收拾一下就好了,可是……不,会有人收拾好的。如果明天早上还在那里,那就太气人了。)梢绘穿过公寓楼的大门,一边掏着自家的钥匙,一边气呼呼地想。(这种时候要是可以使用超能力该多好啊!那我就用透视能力搜出那个丢垃圾的家伙的住处,然后再用瞬间移动的能力把那一整袋堆积如山的空饮料罐送回那家伙的房间。也太爽了吧!哎呀,瞎想什么呢?与其沉浸在虚无的空想中,还不如想想自己能实际做些什么呢。可能不是这个公寓的人干的。这么说来,看上去也像从别处丢来的东西呢。或许是附近的家伙干的呢。故意装成从临近街区用车运来的非法丢弃物。真有这种可能。干脆拜托管理员,让他向街道办事处反映一下情况吧。哎呀,难不成这是个阴谋?)

那一刻,梢绘满脑子都是那个令人讨厌的特大号垃圾,完全没留意到背后有个潜在黑暗中的身影正在慢慢靠近自己。那个身影微微前屈,好像嫌弃自己的体格太高大似的。只见这个人身穿黑色的夹克状上衣,脚上的篮球鞋很脏,一双大脚有意地放轻脚步,正一点点缩短着与梢绘之间的距离。

(嗯。没错。就是那样。肯定是附近的某个家伙干的。绝对是故意的。还装成是这栋公寓的人干的。绝对是有人想伺机找茬才这么干的,肯定会说些住在这边的都是些不遵守公共规则的年轻人,附近建公寓真是麻烦之类的话。)

虽然梢绘的想象逐渐有了点被害妄想的味道,但周围居民与公寓居民之间,说关系对立似乎有些夸张,但也确实飘荡着某种不和谐的气息。

(常有些上了年纪的人仅仅因为对方年轻就对人家抱有偏见。可这种事情和年轻根本没有关系呀。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挑我们年轻人的错。为什么要迁就他们呢?这可不行。这次无论如何都得抢占先机。嗯。对了,想起来了,就是这样,这件事得投篇稿子说说想法。)

梢绘脑海里即刻浮现出《以维护秩序为名,实则扰乱秩序》的文章标题。她恨不得立刻坐到打字机前动手写。梢绘是所谓的“投稿迷”,只要看到杂志报纸设有读者投稿栏,她必定投稿。虽然有这种嗜好,但投稿几乎没有被录用过。原因在于她虽然能大致提出像模像样的问题,却缺乏论述问题的能力,文章内容经常不痛不痒,不温不火,无可无不可。说白了,就是读起来没什么意思。对此,梢绘本人心里也有数。

即便如此,去年九月份,她的文章竟然被当地报纸的读者投稿栏录用了一次。那天的报纸梢绘专门多买了两份,还将出版社冲抵稿费给的薄礼郑重其事地收了起来。自那以后,尝到甜头的梢绘集中火力地往同一家地方报纸连续投稿,可时至今日再也未被录用过。

(还是题材不行啊。连自己都这么觉得。净是些谁都会说的平常大道理,毫无新意。也不对,题材再常见也没关系吧,只是得花些心思。拿今天这事儿来说,就不能只对违法乱丢垃圾表示愤怒,那就没一点意思,得加些料才行。)

这已不是简单的违法丢弃垃圾,背后还隐藏着居民之间的对立——这样一来文章就相当有戏剧性了。写得好的话,说不定极有可能被录用呢。某种期待涌上心头,梢绘有些飘飘然了。

(发现了非法丢弃的垃圾,这点容易写,问题如何证明这是一场企图在居民之间挑起矛盾的阴谋。难道不直接指出,拐弯抹角地暗示?还是让读者猜测?哎,好难啊!还是干脆说自己亲眼看到附近那位以提意见为己任的固执老太婆偷偷丢的呢?是呢。如果不在一定程度上添油加醋,文章就没有说服力,就没什么意思。嗯,不过这样做也会惹麻烦吧。的确。这跟以前投稿不同,感觉直接冒犯到某个人了。话虽如此,如果匿名投稿的话也没啥意思。真让人头疼!)

梢绘认真思考着投稿的事,完全没有留意四周的情况。她习惯性地走到自家门前,心不在焉地摘下手套,将钥匙插进锁孔,转动钥匙,打开了门。

梢绘一只手在身后拉着门把手,一只手摸索灯的开关。就在打开电灯的那一瞬间,门被什么东西卡住关不上了。怎么回事?梢绘正要回头看发生了什么时,“咚”的一声,后背突然被人粗暴地摁住了,手也从门把手上被扯了下来。梢绘在换鞋处险些趴倒在地。好不容易重新站好时,原本拿在手上的手袋已经掉在了地板上。

尽管看到了堵在门口的高大身影,梢绘也没意识到这是一起歹徒入室的紧急事件。事发突然,慌乱中她竟然没发出任何声音。

对方是个年轻男人。不,准确来说可能年纪很小。梢绘身高近一米七,穿上高跟鞋可以俯视公司一大半男同事。而这个歹徒,梢绘却要仰视才行。身高肯定在一米八以上。体格高大健壮,面孔却还像个孩子。虽然判断不出实际情况,不过看上去还是个学生。他身穿黑色上衣和洗得发白的牛仔裤,眼睛闪烁着奇怪的浑浊光芒。梢绘从未见过他。

“谁……”

梢绘总算回过神来,正要扯破喉咙发出尖叫的那一刹那,男人举起了手臂。事情过去很久之后梢绘才知道,他手中握着的是哑铃。

还没来得及问出你是谁,头部就遭到了重击,梢绘不得不把声音咽了回去。呼气堵在喉咙深处,那一刻梢绘特别想吐。视线摇摇晃晃,无法如愿稳定下来。梢绘感觉那种状态持续了很久,自己着急的不行。但实际上她瞬间就倒在了地上。浑身瘫软,身体仿佛化成了橡胶,完全用不上力。

“呜……不……啊!”

必须想些办法才行……心里干着急,身体却无法自如动弹。梢绘想要尖叫,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一点声音发不出。就连四肢都像要完全失去知觉一样。恐惧犹如泥沼吞噬了梢绘整个人。

必须得逃走……梢绘像游泳一般将手臂伸向房间深处。此时,那双穿着篮球鞋的脚在踢飞了她的手袋后随即走进了房里。男人压到了梢绘身上,试图拉回趴在地上的梢绘,梢绘想要甩开男人的手,在回头的瞬间与男人四目相对了。

这个人是想杀了我呀……梢绘本能地反应过来。一开始总觉得他是为了性侵才闯进来的。然而,现在从男人眼中根本看不到那种邪念。他的眼中只有冰冷的敌意。不,只有破坏欲。只有对梢绘的杀意。

我要被杀掉了……恐惧搅拌着她的脑浆。这么下去,我就要被杀掉了。

我要被杀掉了。

我要被杀掉了。焦躁感近乎癫狂地冲上心头,身体却依然使不上劲儿,连起码的抵抗都做不到。身上裹着大衣,更加难以动弹。不过,这对她其实是不幸中的万幸。此时,假如梢绘乱动的话,为了完全消除她的抵抗力,男人可能会再次抡起哑铃。在梢绘看来,袭击者几近冷血般沉着冷静,但他毕竟也是人,也会有相应的紧张。当猎物激烈抵抗时,他极有可能因此丧失理智,反应过度,继而一次又一次用哑铃反复重击梢绘。那么梢绘将会血流成河,尸体被人发现时,应该已经面目全非了吧。

但是,男人误以为梢绘完全失去了抵抗能力,只重击了一次就丢开了哑铃。当然,此时的梢绘不可能知道自己有多幸运。想设法逃走,身体却动弹不了。梢绘陷入了绝望,大颗大颗的泪水溢出眼眶。她无法放声大哭,只能从唇间发出细若笛声般的呜咽。

男人又用什么东西勒住了梢绘的脖子。梢绘此刻当然不知道,那是一条捆绑东西用的塑料绳。男人毫不留情地用力勒,梢绘的喉咙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原本模糊的意识顿时清晰起来,梢绘再次想要动一下身体。与方才相比,指尖等处的神经虽然已经有所反应,无奈反应微乎其微。只有手在空中徒劳地摆动着,仿佛溺水者在拼命拍打水面。梢绘连男人的身体都碰不到,更别说推开他了。

大脑一片空白。要死了……我就要这么死掉了吗?

要死了吗?要被杀掉了吗?我才只有二十八岁啊。

不。不要。我不要这么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