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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et_product_contenthtml      出发:公路徒步的意义 这个42升的登山包比我想的要小,塞进一件冲锋衣,一条速干裤,两套贴身换洗衣物,一件防晒衬衫和一双拖鞋,就只剩下一小半空间。拖鞋不是非带不可,但不知为什么,当我想象接下来的公路徒步旅行时,眼前总会出现暴雨倾盆、溪河涨水,我卷起裤管、换上拖鞋、小心翼翼穿越被淹道路的画面。 我计划从长沙一路向西,以徒步为主的方式横穿湘西、贵州,然后到达云南昆明。这是八十年前一支特殊行军团的路线——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爆发,平津沦陷,清华、北大、南开三校南下湖南组成长沙临时大学。1938年2月,临大师生分三路再迁云南,其中,由近300名男生和11位教授及助教(五位教授包括清华的闻一多、李继侗、袁复礼,北大的曾昭抡,南开的黄钰生)组成的“湘黔滇旅行团”,历时68天,徒步1600公里,终抵达昆明,与另两路师生会合,组成有名的西南联合大学。 如今西南联大早已成为不折不扣的传奇故事,人们熟知那些灿若星河的大师,熟知他们抱着讲义跑警报的轶事,甚至熟知他们的各种怪癖;同时人们也怀念着联大师生对学术自由的捍卫,怀念他们对知识和教养的尊重,怀念他们的理想主义——2018年1月上映的电影《无问西东》提醒着我们,八十年过去了,人们对传奇的热情并未消退,仍在借它找寻慰藉,或者浇胸中块垒。关于联大在昆明的八年(1938年4月一1946年7月),不论大众叙事,还是学术研究,都已汗牛充栋,这很好理解,因为这八年太重要了,也太长了,长到足够一所大学变成一座“民主堡垒”。比较起来,为什么要关心八十年前一次仅仅持续了两个月余的行军? 很简单,因为那是传奇的起点。旅行作家保罗·索鲁(Paul Theroux)曾经抱怨,为什么那么多书,从一开头就把读者放到异国他乡,却不负责带领他前往?How did you get there?没错,你是怎么抵达那儿的?当我面对“西南联大”这四个字时,问自己的正是这个问题:How did they get there?这所学校是如何在战乱中点滴成形的?迢迢长路,他们又是如何抵达昆明的? 每个人都对“路”有自己的记忆和情感,而抗战年正是中国人的“寻路之年”。平津沦陷后,大批国人尤其是知识分子南下,以林徽因和梁思成一家为例,他们从北平出发,把中国所有的铁路都走了一段,从天津起,一家老小上下舟车16次,进出旅店12次,“所为的是回到自己的后方”。等到战火在长三角延烧,上海、南京相继陷落,汉口、长沙又成了“后方的前方”,大批人口要向真正的大后方——西南的川滇黔三省撤退了。 西进从来不是坦途。长江水道有三峡天险,陆路方面,中国地势西高东低,路险难行,元初修筑的由湖广通达云南的“普安道”在很长时间内是沟通西南与中原重要(有时是畅通的)的驿路,当年朱元璋30万大军西征云南、徐霞客从贵阳西行游历(比湘黔滇旅行团的徒步恰好早了整整三百年)、林则徐两次人滇就职,走的都是这条路,更不必提往来的马帮、赴京赶考的学子和被贬谪边地的官员。甚至到了1938年,有时候为了抄近道,湘黔滇旅行团也要踩着坑坑洼洼的石头,走上一段驿路。不过在1938年,不论是林徽因梁思成,还是湘黔滇旅行团,和徐霞客们相比至少有一个优势:1937年3月,从南京到昆明的京滇公路已经全线打通。 京滇公路全线打通意味着国民政府“统一化”政策往前迈进一大步。中国大陆过往研究,多将“统一化”斥为蒋介石与半独立的西南军阀争夺权势,借追击红军之机修筑公路,将势力伸向西南腹地,但论者往往忽视了“统一化”对于国家认同及抗战所发挥的作用。1931年“九一八事变”之时,中国在政治上处于分裂状态,国民政府实际控制范围有且只有于长江下游诸省,在“统一化”政策的推动下,西南地方军阀势力逐渐削弱,或与中央政府加强合作,1936年1月,蒋介石在一次演讲中说,“我亲自督率军队,不断‘追剿’,一面‘剿匪’,一面将向来不统一的川、滇、黔三省统一起来,奠定我们国家生命的根基,以为复兴民族后之根据地”。 P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