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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et_product_contenthtml      章 归来 天上下雨地上流, 两口子吵架不记仇; 白天吃着一锅饭, 晚上睡觉撂一头。 谁是谁非莫争强, 别为小事闹不休; 千年修得共枕眠, 万年修得手牵手。 ——淮北大鼓 有个嘴,要吃人 铁脚几乎是飞身一跃,摘下了那面老铜锣,骇了我一大跳。紧接着,他以极大的力道咣咣咣敲起锣来。 时隔四年多,铁脚摘锣的身手还是那么敏捷,敲锣的劲道也还是那么强硬。 锣声一响,浍南村的人蜂拥而出,齐刷刷地跑到浍山跟前,将那座大水坑围拢,一起朝水坑边的人投射眼珠子。眼珠子比铁珠钢珠还要厉害,比淮海战场上的机枪大炮还要猛烈,一时间,投射眼珠和挨眼珠砸的人,都定格在一个愣神的状态里。然后,那个挨眼珠的人,仿佛梦醒一般,捂着一张仓皇的脸,背着一身的眼珠子,屁股一磨,地老鼠似的,连滚带爬地跳到庄稼地里,消失了。 “他咋又回来了?他要干啥?”老伙计们围着铁脚问。 “不管他要干啥,从现在开始,这面锣不能闲着了。”铁脚把老铜锣重新挂在墙,说,“只要他一露面,我在家,我敲锣;我不在家,谁发现了他,谁就来敲锣。只要锣声一响,不管大家有多忙,都要时间跑出来,围住他。” 铁脚老屋的门是不上锁的,谁都可以进来摘锣敲锣。 浍南村的老人,低低吼了一嗓子大合唱:“誓死保卫家园!” 那声齐吼比遍地刮着的春风还要爽快,听得铁脚一身是劲。他把手伸进口袋,一把抓出我来,握在掌心里,左手倒到右手,右手倒到左手,左手右手地来回倒腾着,整得我一阵阵头晕眼花。 “护身符有灵光,会护佑我们的。”老人们把热切的目光落到铁脚的掌心里,盯在我身上。我羞愧难当。我哪里有那个本事?要是有的话,浍山何至于满目疮疤? “那是那是。”铁脚不无骄傲地点点头,挺了挺他那副老弯腰,迈步朝镇上走去。临走时他丢下一句话:“军情紧急,我这就去浍水阁,向大先生汇报,让众茶客们做好战斗准备。” 铁脚朝镇上走的脚步,扑沓扑沓响成一串,接近不是那个絮叨着“有个嘴,要吃人”的“填嘴”弯腰老头。他身上劲头十足,像一名奔赴前线的战士。 这是春末,遍地小麦都在扬花。 小麦花的香气,喜洋洋地飘荡在浍水镇的大街小巷,直朝人身上扑,把我和铁脚全身上下,都扑暖了。 这一刻,铁脚已经忽略了头顶的太阳和遍地流淌的小麦花香,他只顾朝前一撅一撅地快步走着,恨不能三五步就赶到浍水阁。 我在他口袋里,也随着他步子的频率,一撅一撅地朝前走。 带着一身的小麦花香气,铁脚走得心焦气躁,呼喘着进到浍水阁。 坐镇浍水阁的大鼓书艺人沸满天,一见铁脚进来,忙用他特殊的方式打招呼,鼓槌朝鼓面上一落,咚咚咚一阵猛敲,开腔唱了段《说瞎话》:“麦子地开出高粱花,大路上帆船跑不停;二大爷纂儿上插着银簪子,三婶子在秫秸盖上烙烧饼……”沸满天的嗓子就像烟熏火燎烤烧饼的老炉子,滚出来的调子带着烟味和焦味,大烧饼一样扑棱棱直朝人怀里扑。 但是,这回铁脚没接招,他大吼了一嗓子:“一枝梅回来了!” 哗哧一声,浍水阁顿时一片安静。只有老虎灶上的烧水壶被开水顶得吱吱作响。 您该问了,一枝梅是谁?至于把大家骇成这样?我待会儿要跟您讲。现在,我还是先说说茶馆里正在发生的事吧。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渐渐有了颜色,是掺杂着愤怒的颜色,是想伸出拳头打肿人脸的冲动的颜色。 只有武汉文面色平静。武汉文快九十岁了,他就像老茶馆楼顶那杆高高悬挂、写着“茶”字招牌的旗帜一样,无论风朝哪边吹,旗往哪里摆,那个“茶”字总是清晰无比鲜亮无比,不卑不亢。 武汉文举了举面前的茶碗,连说:“喝茶,喝茶。”说罢,自个儿先轻轻抿了一小口。 沸满天把鼓槌朝大鼓面上咚地一捶,鄙夷道:“他又回来做甚?!”腔调是大鼓书的念白。 “他这是要杀个回马枪!”铁匠洪德顺担忧道。 “还用说?他这一回来啊,肯定要把咱大浍水再搞个天翻地覆。”皮匠安大丰坐不住了,站起来,在茶厅里走来走去。 铁脚猛灌了一气棒棒茶,把一截茶梗拦到舌根下,还是没能挡住被茶水呛出来的一阵剧烈咳嗽。 我真想这时候说一说一枝梅给您听,叫大家怕到这个份儿上的一枝梅,到底是枝什么梅? P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