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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et_product_contenthtml      确诊尘肺病后的日子 一 2020年3月23日,是个好得不能再好的天气。 丹凤县元岭以北的峦庄镇,被本县人称作北山。农历的二月末,空气还有寒意,只有杨柳叶子们吐出新芽。比峦庄镇更北的峡河村,因为以橡树为主,山上还黑乎乎的。峡河水濒临干涸,断断续续,静静西流。 早晨起了床,我说:“今天无论如何得去医院了,不然我得咳死。” 爱人说:“要不要陪你去?” 我说:“不用。”我心里说,万一情况不好,你还要在家筹钱呀。 刚过完农历新年,就开始一阵一阵地咳,开始一声两声的,渐渐变得一声接一声,尾音常常带着尖厉的金属质地。在村卫生所买了一包包治咳的药,一直没有作用。春打六九头,正是季节交替的时节,我以为是天气变化造成的。在矿山干久了的人,都有季节病,春天多喘,夏天湿痛,秋冬腰酸背软。 症状五花八门,人各不同。 在县中医院,挂了号,当班大夫问了情况,建议做胸部CT检查。已经有些秃顶的大夫已被职业消磨得少言寡语,但他还是提醒了几句:这个年龄的人,肺都脆弱,不敢大意。又说,CT虽然贵些,比X光片强。 在等待结果的几个小时里,我一个人坐在走廊的塑料椅子上,心如麻乱。因为疫情的影响,往日闹如街市的医院门诊人很少,乡下还没接近解封,城里的人轻易也不敢出来,特别是这个季节占比很高的感冒,没人敢上医院来看,怕说不清楚,与新冠扯上是非常麻烦的事儿。天色正是中午,阳光从玻璃上打进来,在地上墙上形成各种图案。一个三角形的图影,那个锐利的角正对着我的脚。 我做了无数种结果的设想,还是把尘肺排除了。十六年的爆破工生涯里,至少做过十次胸部X光片,每次都没问题。两个小时后,大夫看了看片子,不容置疑:是尘肺! 仿佛五雷轰顶,一下子蒙掉了。我一下子想起很多人、很多事,他(它)们的与尘肺有关,有的无关,但都和死亡后事有关。 二 其实,对自己的尘肺病,我心里多少还是有些预料和准备的。 2012年,我在潼关零公里镇李家金矿整整干了一年巷道掘进。从1月到11月,与一群工友将一条巷道整整掘进了一千米。那是干得最踏实、最苦累的一年。 开工那天是正月初八。老板讲彩头,初八是个好日子。此前一天,我们五个爆破工由矿主领着去山下一家小医院做体检,医院虽小,却是专业做职业体检的医院。拍过胸片,又做三高、传染病方面的检查,待这些结束,胸片也出来了。轮到我取片时,医生在一张报告单上久久难以下结论。过了好一阵,他说,没问题,有点儿炎症。我心里猛地“咯噔”一下,瞬间又释然了。齐。 医生说,尘肺病不是要命的病,要命的是并发症。我问往什么方向并发。他说不知道,反正有很多种可能。这相当于什么也没说一样。按照医生开的药方,每月需要3000元的医药费,我把四类药中的两种减去了,它们仅仅是平衡身体脏器的作用。既然有无数种可能,有什么能堵得住呢? 离我老家一岭之隔的河南卢氏县官坡镇,属豫剧的版图。二十年前,出过一个女包公,直唱到北京,后来体改,剧团解散,她去深圳给人做了小三,再没了音信。有一年,官坡镇上几个年轻人与我一块在三门峡打工,干了一个月,老板跑路,我们空手还乡。大巴车司机说,没钱也行,路上让大家热闹起来车票就免了。一路上几个人给大家唱戏,《陈三两》《卷席筒》《秦香莲吊孝》,一路唱得大家热血沸腾、热泪盈眶。总之,那是个出戏人的地方。 我有一个新计划:去追踪这些戏人,写写他们的故事。这样的故事已经不多了。 今年家里种了一亩玉米,我在宝鸡住院时,爱人在家一锄头一锄头地种下的。虽然除开种子化肥农药人工,收入是负数,却可能是今年家里专享的营生。 还有就是家里的十几棵核桃树。 有几棵,因为土地搁荒,死掉了,被我锯掉了,做了柴火。没死的,长得异常壮硕,叶子油浸过一样。今天早上,来县城前,我又去看了它们,核桃有乒乓球大小了,它们浑圆、翠绿、饱满,挤挤挨挨,像一颗一颗不透明的翠色的玛瑙。 愿它们成为2020余下时光的隐喻。 P2-13 到了6月,有一天,突然咳嗽起来,我确定不是感冒,因为一直没有发烧症状。先是班上咳,后来下班了、吃饭、睡下都咳。自己到各个诊所买了很多药,吃了一阵,休息时不咳了,班上风钻开动就又咳起来。 那时候,还是导火索引爆,点燃几根索头,工作面立刻浓烟滚滚,呛得再也无法按次序点燃下去。伙计把导线从我手里接过去。我看见他的手一直抖,他还年轻,缺少经验。 有一天,我抱着风钻,又咳嗽起来。消音罩喷出的冷风撞在岩壁上又反弹回来,它们钻进了我的喉咙和身体。为了赶进度,工作面两台钻机同时开动。那一刻,我没有将机器停下来,这时机头发生了剧烈摆动,咳嗽与摆动,我一个也控制不住,突然钻杆折断了,机头带着半截钻杆冲向工作面,在岩石上撞击出一串火花。它与前面的工友擦肩而过,大家都惊出一声大叫。 这一场咳嗽持续了四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