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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起航了,渐行渐远,海水的颜色变成了黑蓝色,萧红站在船尾眺望着,城市的影子已经消失在视野中,触目所见都是黑蓝黑蓝的海水,汹涌着波涛。这是1936年7月16日,萧红只身离开上海,乘船前往日本东京时的场景。身处大海之中,无论色彩的晦暗还是动荡的情形,都像眼前萧红的心情。

去日本的动机是萧红心中的一个痛……

萧红与萧军到上海后,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艰苦困窘,《八月的乡村》和《生死场》在鲁迅先生的关怀和帮助下,以“奴隶丛书”之一、之三的名目相继出版,他们渐渐叩开上海文坛的大门。作为文坛上冉冉升起的新星,报刊向他们约稿,有人把他们当作明星来追捧,生活开始变得有滋有味、丰富多彩起来。但是,以往被生存压力所遮掩、压迫的矛盾,此时却浮出了水面。萧军此时与一位在哈尔滨时期结识的女士陷入情感纠葛之中,萧红的情绪陷入极度悲苦之中。

萧红对萧军是依恋的,惟其如此,才使她的悲哀那么深重。她怨恨着,郁闷着,又依恋着,外界在她了无情趣。萧军出外的时候,她便四处游荡,随意打发餐饭,除了鲁迅一家,她没有更合适的去处。她是将鲁迅当作慈祥的长辈来看待的,像童年时亲近的祖父一般,于是便惯性般地每日前往鲁迅在四川北路的寓所排遗时日。然而,她又是矜持的,不愿过多向不相干的人倾诉自己的软弱和屈辱。毕竟,爱人的不忠不是一件值得向人表白的事。所以,朋友们都只是约略地、模糊地感到这一对作家夫妇的生活出了问题,也在萧红沉郁的面容上感到了她的悲苦,但她自己并不多言。由于二人都在苦恼怨怼中无从自拔,但又都无意就此分手,恰好他们共同的朋友黄源的夫人在日本东京留学,萧红分别多年的弟弟张秀珂也在日本读书,于是,二萧商定,萧红去日本,萧军去青岛,以一年为期来考验他们的感情,做弥合裂痕的努力。

在这样的心情下,萧红来到日本,学习语言、读书、写作。

但在日本的生活是寂寞且寡趣的。张秀珂在萧红到东京的前一天已离开,姐弟俩错过了相见的机会;原寄望能有所关照的黄源夫人,因经济拮据而提前回国,萧红更加形单影只。异国他乡,连讲一句话的人也没有,加上言语不通,她像一个聋哑人;没有书报看,想去街上走走,不认识路, 也无法问路。她曾去神保町的书铺,却发现那书铺与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这里的一切太生疏了,满街响着陌生的木屐声,她的孤寂难以言表,就像充军西伯利亚一般,只能在信中抒发自己的孤寂和思念。自1936到1937年间,从东京寄出的书笺有几十封,经过漫长的岁月,逃过种种劫难,留存了下来,晚年的萧军曾将其做了适当的注释后发表。

再粗糙的人,都能从每一封信里,读到一个处于日常琐碎状态中的女人,对远方爱人的依恋和思念,以及对自己细弱灵魂的自省。病弱的身躯、纤细的感触,使萧红容易将眼前的苦痛放大几十、几百倍,把自己沉陷进去,咂摸、咀嚼,结果是不胜扰攘和更多的痛苦。“灵

魂太细微的人同时也一定渺小,所以我并不崇敬我自己。我崇敬粗大的、宽宏的。”她这样表示对自己的否定。

东北那一方辽阔的黑土地养育出来的男女,大概都有一种对阔大、豪放、雄壮气质的爱好。就像《生死场》中王婆对张三态度的几次变化,表明了东北女人有一种与生俱来、与血脉共涌的对男性雄性气质的期待、倾慕和拜服;那么反过来,当处在男性的压迫之下时,柔弱的女人便成为这种“爱好”的附加品。这是无法避免的。

萧红也同样无法避免。

—个传统社会里女人中的异类,多愁善感,细腻柔弱,敏感多思,又风情张扬,不肯抹去一丝女人的印迹。她“崇敬粗大的、宽宏的”,而与她有相同地域、文化、习惯、性情爱好的,她所深爱的萧军却时常伤害她。可能是无意的,但伤害却是实实在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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