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浏览网页发现一个有趣的名词:景观失忆,意思是处在环境变化之中的人往往会忘记原来环境的样子。当一些我们曾经天天路过熟若无睹的地方渐渐发生变化,我们是感觉不到的,聪明如我们每天都被「渐」所欺骗,只要不是古迹和建筑突然消失,便会很快忘掉从前古色古香、草木郁郁的样子。多年前有幸在成都的街头徘徊过,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是已然够震撼。阅读西方文学,印象深刻的是里面极富特色的咖啡屋、酒吧,总觉得中国缺乏这样可以休闲娱乐有个性的场所,那一瞬间才知道错的离谱,成都的茶馆是绝对可以媲美那些洋玩意儿的,然而友人却仍然不无遗憾告知:成都近年变化不断,现在的茶馆早已大不如前了!
幸运的好在“一切的流逝都可以因为阅读而复现”,比如面前这部《茶馆》,必须说明此《茶馆》非老舍的同名著作,作者王迪教授是长期研究四川社会和文化的历史学家,十年磨一剑而著成的《茶馆》是他对一个中国城市微观史和成都叙事的“三部曲”之二,不同于之前《街头文化》把焦点放在精英和大众、精英文化和大众文化的对抗上,本书叙述重点的是中国20世纪前50年以茶馆为代表的地方文化如何竭力对抗国家文化同一模式的推行。
手不释卷、不舍昼夜的拜读完王教授的作品,书中以严谨翔实的细节、珍贵的资料照片等,让那些个60多年前真实存在过的茶馆仿佛就在眼前。所以首先要感谢作者为了把这一地方文化原汁原味的呈现给读者所作出的一切努力。尤其看到作者对不易得到资料的兴奋以及对资料珍惜的态度,敬佩之情油然而生。正如本文开头所提到那个名词所在的报道中叙述的,一群香港老者为了拯救患了“景观失忆”的文明人,他们将数十年前拍下的香江旧照片上传到网络上,让现在的人们不要忘怀当年的香港面貌,而今看到王迪教授所做的工作,觉得他们有着异曲同工之处。尽管文中没有多加评述,但是也可以想象的到作者当年是如何以孜孜不倦、认真求实的态度,奔波在成都市档案馆查找茶馆的相关资料的。
其次也很疑惑自己多年来信仰构成的正确性。马克思主义哲学中一个最基本的原理即整体和局部的辩证关系的内容是任何事物都有它的整体和局部。二者是相互区别又相互联系的,整体处于统率的决定地位;局部也制约着整体,甚至在一定条件下关键部分的性能对整体起决定作用。这一原理要求我们分析事件要树立全局观念,还要搞好局部。王迪教授所言的国家文化和地方文化应该正是这样一对整体和局部的辩证关系。
不可否认大一统的思想是每一个或是大部分中国人的理想,“世界大同,天下为公”让多少国人为之热血沸腾,因为从此“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是一件多么令人期待的社会局面!所以国家从整体着眼,治理部分代表地方文化的茶馆中存在的社会问题,本是无可厚非的。对比同一时期的世界局势,大部分西方强国完成二次工业革命,对弱势国家虎视眈眈,如果中国仍然只是沉迷休闲轻松的生活方式、拒绝国家管理与德和塞的引进,后果我们都经历了。当然,考虑到20世纪上半叶,中国所处的实际国际国内环境背景下,当时政府应该不是完全代表贫苦大众的利益,所谓的改革更多的是有利了当权者,所以茶馆的生存难度可想而知,历经沧桑保存下来真的算是幸事,古语说:“倾巢之下安有完卵”,如果那时的茶馆不能与时俱进,仅仅作为单纯的人民大众休闲空间,难以想象而今的结局。茶馆已然成为成都最具代表性的文化现象,记载着成都百姓的日常化生活,同时茶馆也是宏观历史的浓缩,更是一种微观世界的考察,是与国家文化息息相关不可分的。“景观失忆”的现实固然让人些许感伤,千篇一律的城市建设面貌固然让人麻木,但是没有变革何来进步,老祖宗的猴尾巴如果重现有多少人举手叫好? 所以希望那些对中国推行自己特色国家文化的种种努力有微词的人还是应该更深入的研究中国历史和现状,根据中国的实际提出合理化建议,而非一味的怀疑和诟病。
最后不得不说老百姓生活中“柴米油盐茶”的小小枝节,绝非小事儿,老百姓闲来无事、扯把子唠嗑时饮得的简简单单一杯清茶,其中蕴含着的广阔学术价值、文化现象是需要有真正有学识的人去发掘、去欣赏的。
老后,我也去当茶馆里的老茶客
泡上一杯香茗,捧起一本好书,靠在沙发上,静静的翻阅,这时于我只有人和书,人和书中的人,人和书中的事同在,美不可言。
前段时间收到王笛先生的新作《茶馆——成都的公共生活和微观世界》,于是每天中午休息间和晚饭后泡香茗,捧好书,靠沙发,用了一个多星期把全书看完,毫无疲惫之感,却全身舒坦,令人欣喜。
生长在江南小镇的我,对茶馆再熟悉不过了。从我记事起,就知道镇上有很多茶馆,很多老人们也有一早去吃早茶的习惯。不管刮风下雨或是寒冬腊月的早上,他们总是会很准时的聚集到茶馆,几个茶友围坐在一起喝茶,谈天,作为他们一天开始,这是属于他们的一种生活,一种茶馆带给他们的生活。
在茶馆里他们能尽情的谈天说地,尽情的口无遮拦,尽情的大谈国事,尽情的享受着作为“听者”或“讲者”的角色互换。茶馆里的茶客们,不但扮演者喝茶者的角色,还通常扮演着传播者的角色。在这里他们都是“最”有见识的,“最”能说会道的,“最”能传播小道消息的,“最”富有表演欲望或“最”沉得住气的一群人。一些大茶馆,还时不时会请到几位有名的评弹艺人(说书人)来茶馆,这样不但积攒了茶馆的人气还增添了茶馆的文化底蕴了。让茶馆真正成为集休闲,娱乐,交友的最普通的赋闲之地和文化场所了。
随着时代的变化,社会的发展,因为种种原因,原来坐落在老街上的茶馆都已消失在历史的尘埃中和沉淀在老人的记忆里了,几家没有关闭的茶馆不得不只能与时俱进的搬进了农贸市场,生意虽一如既往的红红火火,但市场里的茶馆却没有了以前在老街上的茶馆所蕴含的历史厚重感和水乡特色了,也没有了评弹艺人清脆的琵琶声和悠扬的唱调了,这样的新茶馆已经沦为了单纯为那些老茶客们提供喝茶谈天会友场所的作用了,但即便是这样,始终不变的却是几代喝茶人对茶馆的那份不减的热爱与执着,让茶馆一如既往的生存并延续了下来。可能若干年后,茶馆会完全消失在时代的车轮下,但茶馆存在的一天,总会给喜爱茶馆的人带来一天的快乐和满足,这是确信的。
回过头来谈谈这本书,其实,这本书无需多讲,因为作者在书中已经清楚的把这本书介绍全面了,我摘抄几段以飨读者,希望大家对此书有点基本的认识。
书摘如下
“因此茶馆实际上是个微观世界,折射出大千世界的丰富多彩,变化多端。这个研究以成都茶馆为中心,试图再现成都的公共生活和文化形象,勾画在最基层单位上公共生活的完整画面,并通过挖掘在成都茶馆中所发生的形形色色的大小事件,建构茶馆和日常文化的历史叙事和微观考察。我希望这个研究可以把读者带入城市的内部,提供一个在“显微镜”下观察城市社会的机会,从而以一个新的角度理解中国城市及其日常生活。”
“本书实际上是通过研究茶馆考察20世纪上半叶中国社会、经济和政治的变迁,其贯穿始终的主要观点是:在20世纪前半叶,坚韧的地方文化和习惯不断反抗西化的冲击,拒绝现代化所造成的文化同一模式,抵制国家权力的日益渗入,而这种国家权力的渗入并日益加强的过程,贯穿在20世纪上半叶的民众公共生活之中,即国家越来越直接干预人们的日常生活。”
“茶馆是占城市经济主导地位的小商业的一个典型代表,通过对茶馆的研究,我们可以进一步理解小商业的管理、竞争和雇佣等问题。茶馆甚至成为地方和国家经济、政治、文化演变的晴雨表。由于其对市民日常生活的重要作用、多样化和复杂性,茶馆总是成为社会改良和政府控制的对象,各个政治和社会集团也试图对其施加影响和加以利用。”
“ 本书研究集中在三个主题之上:一是茶馆对人们日常生活的作用。二是作为小商业的茶馆及其经营。三是茶馆在公共政治中的角色。”
“本书分为三部分。第一部研究的是茶馆的社会文化史。第二部将焦点从茶客转移到茶馆本身,着重在茶馆这个经济实体,研究茶馆的经济文化史。第三部研究的是茶馆的政治文化史,即考察社会冲突,国家和地方政治怎样影响茶馆、茶馆生活和茶馆文化的,以及茶馆怎样被政府和精英改良者所控制的。第11章为结论,对国家权力怎样影响公共空间和公共生活进行综合讨论,分析在多大程度上地方文化对现代化所推行的同一性作出反应和进行抵制,考察茶馆作为微观世界怎样反映了大的世界的变迁,讨论地方知识在多大程度上能够体现全国模式。”
成都与苏州相隔千里,但成都的老人和苏州的老人,一样热爱茶馆,一样热爱茶馆带给他们的丰富生活和无穷乐趣。希望茶馆永远不会消失,这样,等我老后,我每天也去坐茶馆,当当茶馆里的老茶客,应该会和书里的,和我记忆里的一样,是一种快乐的生活。
据史料记载:成都茶馆萌芽于西晋而兴于中唐,但真正具有公共空间意义的茶馆却产生于清末。过去对茶馆的探讨主要集中在茶史和茶文化上,但是本书却从公共空间角度来谈论。全书分三部分。第一部:茶馆的社会文化史。通过探究出没于茶馆中各种人物的生活,展现茶馆如何成为公众的场所,人们如何利用这个场所来建立自己的关系网。同时茶馆也成为戏园的早期形式,它为地方戏的表演提供了场地。第二部:研究茶馆的经济史。首先从经营角度分析茶馆,数量、规模、管理以及运营方式,进一步探讨茶馆如何处理诸如与政府的关系、控制本行业等事务。并讨论了茶馆的雇佣问题。第三部:茶馆的政治文化史,考察社会冲突,国家和地方政治怎样影响茶馆、茶馆生活和茶馆文化的,以及茶馆怎样被政府和精英改良者所控制的。从晚清到民国,茶馆总是一个政治舞台,充分展示了地方政治和国家政治以及两者的复杂关系。抗战时期,茶馆政治更达到顶峰,茶馆被用作进行全民动员和战时宣传的场所,日常生活与国家政治的联系之紧密达到史无前例的地步。
正因为上述原因,成都茶馆具有很强的社群聚会功能。对于普通茶客而言这里可以消磨时间;而商人喜欢到茶馆谈生意是因为这里具有自然的环境。另外,茶馆优雅的环境和宽敞的场地也成为朋友聚会的绝佳场所。但是上述这些活动主要还是以聊天为主,海阔天空的聊是茶馆最大的特色,也正因为这个特色,所以茶馆成为人群聚集的好场所,源于她那轻松的氛围。
不仅如此,茶馆还承载着文人聚会、报纸文化的功能。某些特定的茶馆是文人聚会的场所。而成都茶馆最重要的文化特性要属报纸,几乎每位到茶馆喝茶的识字者都会读报。成都报纸定位于“市民生活”,全面反映市民生活,满足市民的各种信息需求。报纸内容有大量真实发生在市民身边的都市和社会新闻,用的都是当地语言,其中有关茶馆的话题和报导在茶馆中发生的事,每日均有。同时这些报纸也为成都茶馆添色不少,报纸上的文章经常成为茶客谈论的话题。 在这里人们聊天聊地,政治、军事、人文等等无一不被谈及,一个不大的茶馆里面,却蕴藏着不少“高人”,好谈论者比比皆是。常在此,可以开耳目,开心结,每个人在茶馆里都可以找到一个合适自己的定位,要么听客、要么说客,要么两者兼而有之!
几年前去成都,发现相对于其他城市的现代茶馆,成都茶馆更普及,茶客的身份更平等,茶馆更溶入市民生活。真的可以说是小茶碗里蕴藏大世界!
下周就要去四川出差了,虽然我是一枚宅女,对祖国的大好河山不太感冒,但有两个地方是我一直心向往之,一个是西藏,另一个就是成都了。关于西藏,那个是我老爸的一个梦想,于是也就变成了我的梦想,我最希望的就是陪着老爸老妈走一趟西藏,看看不再遥远的蓝天,看看近在眼前的白云。关于成都,那是我自己的梦想,从小就耳闻成都是个休闲都市,那里的每一个人都愉快轻松地享受生活,他们在茶馆摆龙门阵,在街边打麻将,在排挡吃麻辣烫。我的八字可能注定一辈子忙碌,一旦闲暇下来就浑身不舒服,总想找点事情做做,可脑子里却对成都那种闲淡的生活艳羡不已。矛盾的我很期待去成都亲眼看看与我忙碌生活截然相反的生活,去体验看看幸福的悠闲人生。所以拿到这本书的时候,我便一头扎了进去,仔细的体味着与我相隔千里的城市故事。
《茶馆——成都的公共生活和微观世界》是王笛教授关于中国城市微观史和成都叙事的“三部曲”之一,其他两本是《跨出封闭的世界》和《街头文化》。王教授在这本书里面写了茶馆的三个功用:茶馆与社会,也就是茶馆对人们日常生活的作用;茶馆与经济,也就是作为小商业的茶馆及其经营;茶馆与政治,也就是茶馆在公共政治中的角色。通过这三个功用的介绍和梳理,我们看到了茶馆和社会、经济、政治之间的相互作用,而人们在这个微观世界中的作用与被作用过程。
我想在王教授中文版序里面有一段话最能表达他出这本书的目的:“公共空间和公共生活是地方文化的强烈表达,在中国城市生活中扮演了一个中心角色,为市民参与社会和政治提供了舞台。。。。。(略)。。。。。。公共空间是观察社会关系的极好场所,在这些地方,各种人们特别是下层民众,从事着日常生活活动。但是中国城市的公共生活长期为城市史学者所忽视。因此,我希望通过对20世纪上半叶成都的考察,揭示民众与公共空间、街头生活与公共生活的关系,探索国家在公共空间的政治话语是怎样建立起来的。”
看完整本书,感觉真的有点不过瘾,因为书里的内容只讲到了1950年,真的很希望继续读下去,看看解放后成都微观生活的历史变迁。不过俗话说“读万卷书,不如行千里路”,好在我马上就要杀到成都,去亲身体验了,万分期待、万分期待啊。我会试着不用那么理论的视角去体验美丽的成都,体验美好的生活。
一般人印象里,史学著述总是叙事宏大,动辄朝代更替,国家兴亡。讲的也是帝王将相,英雄贼子。而王笛的这本《茶馆》却试图从局部细节入手,试图通过对成都茶馆在1900至1950年间变迁的描述和研究,勾勒出当时的历史轨迹、社会嬗变和政治局面。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别开生面的视角,有机会去一窥历史研究中常被忽视的普通民众的生活与思想。
这种解读视角在学术界被称为“新文化史和微观史”,所谓新文化史,便是把文化研究的对象更多限定在普通民众身上,关注底层人民的文化和思想取向。而微观史则是放弃以往史学惯用的“宏大叙事”架构,而更多从细节入手,通过研究在历史上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小事件,来解读当时的社会、文化。可说是一种“管中窥豹”、“一叶知秋”的研究方式。王笛的这本《茶馆》便是将这两种史学研究方法运用到中国地方史研究中去的一个绝佳例子。
本书是一本学术专著,但却并不枯燥无聊或是艰涩难懂。作者显然是很为我们这些非科班出身的读者着想,除了引子和结尾中那极富镜头感的叙述颇有文字魅力的体现外,在正文部分也基本保持了文字的流畅性和平易性:注解均收录在每一章末尾,统计表格和参考文献等则统一置于书末。如果不是想很“学术”的做研究,那么不去在意这些注解和表格也可以很轻松地阅读此书(事实上我也是这样做的)。从这一点倒令我感觉与同为学术著作却畅销的《万历十五年》有些相似。但其行文风格又保持了学术著作的严谨和客观,并不特意“媚俗”。由此联想到国内史学著作不是只面向内部读者的艰深晦涩,就是如演义故事般谄媚读者,看来这个“度”的把握的确是门学问。所幸这种情况目前在国内也有改善的趋势。
纵观全书,王笛以翔实的史料、图文并茂的叙述,客观平实的态度,向我们展现了清末民初直至解放前成都茶馆的各个方面。茶馆在日常文化生活中的角色、茶馆的娱乐大众功能、茶馆与各个社会群体的互动、茶馆的经营情况、茶馆与社会,国家及政治的关系……王笛教授通过细致的观察和解构,从微观角度剖析了茶馆这一成都最主要的“公共空间”在社会生活中的作用,并以之折射出整个大时代的变迁。在他娓娓道来的生动叙述下,就算我这样一个从未去过成都的读者,也不由得在脑海中勾勒出一幕幕场景——天不亮就来茶馆喝早茶的茶客,茶馆里人头攒动的热闹场面,“社会精英”们对茶馆慵懒生活方式的批评,堂倌讨生活的艰辛,抗战时期茶馆中屡屡上演的“爱国戏剧”……在这些图景的背后,我们更看到了晚清的没落,民国的崛起,军阀割据的混乱,抗日期间的紧张氛围。茶馆只是历史长河中掀起浪花的一个水滴,可我们的确能从这个水滴中映照出整条河流的奔腾。以前读历史,总以为需像黄仁宇那样的“大历史观”才是大气魄,“前览三百年,后览三百年”才有史学家高瞻远瞩,叱咤风云的气概。然而,我们往往忘了历史并不仅仅是帝王将相与精英们构筑的历史,也一样是芸芸众生所创造的历史。我们总说“人民群众才是历史的主人”,可实际上却只把目光对准上层,这无疑是自相矛盾的。也许居高眺望历史长河确能给人置身事外的沧桑感,但我们每个人都并非只是旁观者,自己便身处这条长河之中。因此,有时把目光放低放小一点,也是很有必要的。这可说是本书从历史观方面带给我们的有益思考。
当然,方法毕竟只是手段,更重要的是目的。除了看待历史的方法和角度,本书还在试图告诉我们什么呢?是对逝去茶馆文化的追忆?还是对老成都悠闲生活的向往?我想,作者花去500页篇幅的叙述,并不仅仅是为了体现怀旧情结。茶馆作为当时成都的“公共空间”,对其的不同态度,围绕其的各种措施,其实反映的是西方思潮与本土文化的冲突,底层民众与精英阶层的冲突,以及国家与社会关系的冲突。在王笛的阐述下,我们可以看到20世纪上半叶的茶馆里所发生的种种,其实真是精英阶层以自己的价值观来改造下层“落后低俗”的风气的意愿的体现;是国家权力不断强化,并渗透入社会底层及平民生活的方方面面的体现。令人感到惊愕的是,我们以往宣称专制的清朝,倒是一个多依赖社会自治的“小政府”,而伴随西方思潮和新文化运动而建立的民国,却渐渐走上了“强力国家”的道路。这种倒错该如何解释?这种“强国家,弱社会”的发展趋势,其极致在何处?我想看过奥威尔的《1984》的读者,心中自有答案。其实中国本身的近代史也可为其做注。因为这种国家主权的无限扩张并没有随着国民党政权的崩溃而中止,而是在二十世纪后半叶进一步深化,并在70年代达到顶峰。那时的国家,将经济、文化、社会统统纳入自己的掌控,并编织起一张无所不包的大网,将所有的民众均笼罩其中。国家文化和价值观取得了空前的统一和胜利,不服从者被剥夺社会权利,乃至被肉体消灭。国家权力无限膨胀的后果至今想来仍令人心有余悸。改革开放后,国家渐渐将权力重新归还给社会,但这个过程并不会一蹴而就,而是有着一定 的滞后惯性。我们今天所看到的许多社会现象,其实根本原因也在于此。
至此,也许有人会问,难道当年的变革不应该进行吗?难道应该继续维持那个“没落”的社会吗?难道德先生和赛先生为代表的西方思潮不该引入吗?其实,这些疑问恰恰说明你还没有真正看清历史。我们当然不能因为变革中出现的问题而以为固步自封是正途,但我们更应该明白,国民党所建立的民国,真的是那些西化精英所憧憬的“西方民主国家”在中国的翻版吗?且不论这种将自己的文化习俗视作落后,将别国的便视为先进,茶馆喝茶是低俗,咖啡馆喝咖啡便是高雅的倾向是如何的幼稚,就说说西方国家中的公共领域是否也遭到国家权力的如此渗透呢?难道美国的酒吧里也悬挂星条旗,也只能表演“政治正确”的节目?伦敦海德公园里,是不是也贴着“勿谈国事”的纸条?这种国家对文化和言论的干涉,不是民主国家的特征,恰恰是集权国家的特色!近日读另一本近代史读物《革命与反革命》时,了解到无论是国民党还是共产党,在构建党派和国家的过程中均是“以俄为师”,走党凌驾于国家,国家凌驾于社会的路线。而论起苏联俄国,《1984》和《我们》的直接讽刺对象不就是它吗?如此一来,中国为何走上了这样一条道路也就不足为怪了。
如此一来,历史便与现实相连,关于国家与社会关系的思考与实践,至今也未曾停息。究竟国家的权力应该强还是弱,社会自治是可以实现的吗?对这些问题,书中并没有给出确切的答案。当然,作者虽然秉持了客观公允的态度,但我们仍能从字里行间察觉他的倾向。他为地方文化的顽强与坚韧而赞叹,为国家权力的过度扩张而忧虑,这是一个独立思考的,有良知的知识分子所应有的态度。无论是否赞同他的观点,这种态度都是值得钦佩的。回到我们自己,也许国家认同是从小即被灌输的道理,“大一统”更是千年来烙印在国人心中的信念,但我仍然想起罗素的那句话:“参差多态,幸福本源”。对于那些认为茶馆文化的没落对于国家的富强和统一只是可以抛弃的牺牲之人来说,当你在论坛这一互联网时代的“公共领域”上发表言论而被“和谐”的时候,你是否还会认为,这也是一种必要的“牺牲”呢?
答案想必在每个人自己心中。
读《茶馆-成都的公共生活和微观世界》,不仅让我想到了另一本书,王军的《城记》,虽然借助的材质,研究的主题不尽相同,但是总觉得还是殊途同归的。一个截取了人文的细节,一个追溯了建筑的变迁,但是都表达了一种国家集权化之后,对地方文化的吞噬,这也正是我的情结,虽然从来没有去过四川,对之了解的也不多,但是却有一种城市上的惺惺相惜之感。
这样一本书以俯瞻之势的大局观,转化为有形之体时,聚焦于茶馆这一属于平民百姓的公共场所,极其入微的讲述了从1900年到1950年间成都茶馆的变更和人的变迁,很容易的同时又会有另一种类比,就是与老舍的著名剧作《茶馆》似有相通之处,当然,两者的定位是不同的,这一本书主要还是讲的历史和学术研究,拥有大量的详实资料,文字的讲述平实,但是也会时有一些故事性的插入,而最大的区别,恰恰是在于诉求上面。
茶馆这一隶属百姓的,也鲜明体现着成都城市那种慢生活的态度的公共空间,带有着浓厚的地域色彩,并且以顽强的姿态迎战中国大同,乃至世界大同的趋势,他们是如何做到的?他们是如何形成,且绵延不消的?这正是本书的立意所在,从这些疑问中,作者为我们还原了地域文化的深刻内含和得与失之间的无奈。从微观去看历史,从小人物的生活中解读中国城市文化,据有开阔的思想和独到的见解,是一本非常有历史意义,也有现代责任感的作品。
我之所以喜欢帕慕克,恰恰是在读懂他的“呼愁”的那一刻,对于文学作品来说,更多的是作者把那种情怀打散了融入半虚构的故事里,读懂了的人也就心意相通了。而作为历史或者研究类的作品,是以第三方的眼光,采集出大量的资料,系统性的把种种认知呈现于眼前,更具有一种学术性的价值。应该说茶馆的意义就在于此,也许你不是成都人,但是你会通过这本书,从那样的一个微观的角度,窥视到一个城市的品性,并且会感慨在历史的浮沉中,只有普通的民众才能真正的领会城市之于人的种种情感,当那些高高在上的手,随意挥动权力的魔杖,他们所改变的不只是一种习惯,或者一座建筑,而是有关一座城池的记忆,一种文化的消逝,一处存在的痕迹。
本书通过对茶馆的观察,描写了1900年-1950年期间成都的公共生活和微观世界。
成都的茶馆是特殊的。几间屋、几张桌、几把椅,加上如茶如水的人竟把成都的百行、百事、百态条条理理地展现了出来。政治是复杂的、人是复杂的、关系是复杂的,但是一到了茶馆里,似乎这一切均在茶香、人喧中变化了,可能白了,可能黑了,可能近了,可能远了,嘻嘻笑笑、吵吵嚷嚷、烦烦闹闹、自自在在,总是在你来我往的茶盏中,人、事更新。
作为社会、历史、文化的一个缩影,茶馆中总是有说不尽的话题、道不完的生意、论不清的是非曲直,男人、女人、本地人、外乡人、中国人、外国人、清流雅客、粗俗庄客,它喧闹!它琐碎!但它包容一切!它在成都人的心目中,是生活的一部份,不可更改的一部份。
与其说是习惯,不如说是智慧让成都人有了茶馆这样的一种模式,这种模式没有被公共的、外来的、异乡的诸样价值观所改变,它是独特的,尽管那么的“历史”,但确乐在其中。我想:成都人是幸福的,因为万变不离其宗,根在心底。
有一部电影,叫做《玻璃是透明的》,一九九九年上映,也是我毕业的那一年。在劳务市场门前晃悠的小四川被一个穿红裙子的王小姐看中了,小四川跟着王小姐来到了装饰着天蓝色玻璃门脸的“风满楼”,从此小四川就提起了那只长嘴大铜壶,成了“风满楼”的小茶房。雅座的玻璃门撞弯了长长的茶壶嘴,不久,还是那扇门又撞得小四川鼻流鲜血,从此,小四川对透明的玻璃提高了警惕。但是小四川逐渐发现,人和人之间的那扇玻璃防不胜防:你不想看见的东西它偏偏透过来,你想得到的东西又偏偏够不着,不小心就会碰个头破血流。庆幸的是清末民国的四川茶馆应该是没有玻璃的,设若将“小四川”时光穿梭回去,他会很满足。因为在士绅等级的社会仍有这等闲之所,单纯之地。
很喜欢王先生微观历史的提法和关注,确实关注的人研究的人太少了。即使是《清明上河图》芸芸众生相也只是总结为大宋王朝的繁荣,谁知道这其中有谁呢?他们真快乐吗?我非子,自是不知其乐。或也如老舍先生的《茶馆》,世态时局,人情冷暖,百味杂陈。我们国人太喜欢关注大人物大事件了,或许有的史家可以清楚说出某位帝王将相的死期精确到时辰,却未必知晓其授业之师亡于何时。小人物确实扭转不了社会发展的大趋势,所以命运注定平平一生,被历史的洪流如泥沙卷走。而往往忽略了一点,科举制度改变了国家用人机制,让平民百姓有致仕的可能,甚至于出将入相,那么他的思想是从哪里来的呢?除了对贤之书就没有别的吗?显然中国传统的农耕文化深深影响着士大夫的行为,即使其退休也多归乡里,显赫时自不能锦衣夜行。而农耕文化恰恰是来自于一方方土地上的小人物口传身授而来。——对家的依赖从而对国的忠诚,对土地的依赖从而对疆土的情结,尤其进入清末,民间自发组织反抗运动越发显示这一庞大群体所发挥的作用。小人物确实不应该被忽视,史书查不到的就去县志里找吧,县志里没有或许看看样的家谱,历史中他们是默默无闻的,但他们的后代——我们却依赖于他们的创造,无论有意还是无意。
以文学的手法来写历史,这是开篇的特点,自晨至暮,一幅幅活生生的影像呼之欲出,而后层递展开,里面的人,外面的人,管事的人,惹事的人,服务的人,反对的人,各色人物粉墨登场,涉及层面广泛,基本涵盖了围绕茶馆所派生出绝大多数问题,照片的引用也有标注,显示出对知识产权的尊重——国内做得不好。
正如作者在中文序中所说,耗费了大量精力来完成这部研究成果,理应赢得我们的尊重,一等二等未必不是客观的事实,于个人成就而言,大方向容易被关注,材料更易得,于人生追求而言,应只在精,未必在高,或许更应该感激告诉我们在古文时代,百姓的日常言语是怎么说的的人。
书很完美,所以说不出什么话,只有一些题外话而已,希望更多的想关注成都关注百姓往事的朋友们能接触它,感受到其间的魅力。
混凑几句:
铜壶里喝的是休闲 / 木凳旁坐的是寂寞 / 朝廷是咱嘴里的哨儿 / 老婆才是离不开的活儿 / 尽情看着天府里的国 / 逝去的时光远去的记忆 / 大口大口在碗边斯磨 / 改朝换代是龟儿子的落魄 / 咱看的是茶博士的饽饽 / 啥时候不高兴 / 工也不出地也不种 / 饿死那帮孬货 / 这才是咱百姓的生活 / 自由乐呵
由茶馆想到中国非物质申遗
读《成都公共生活与微观世界-茶馆》感悟
与其说是写篇书评,不如说写篇感想算了。拿到此书,第一感觉沉甸甸,似乎是梦寐以求的好书,激情万丈,打开包裹,映入眼帘的是本书的封面,上半部分赫然写着“成都公共生活与微观世界-茶馆”,下半部分是一个茶馆的图片,想必是对文字的一个说明吧。正题颜色的灰蒙蒙,给我带来了一种沉重的感觉,这便是本书给我的第一印象。
读书的过程,是一个漫长且痛苦的过程,漫长源于书的厚度,较通用的书籍,略厚一些,更重要的是本书的参考书目很多,引经据典比比皆是,漫长和痛苦即源于此。作为读者,作为普通的读者,读此书,顿觉汗颜,然而,为了不浪费此次新书试读的机会,为了更好的为读者负责,我耐心的边看边思考,边与朋友讨论。
近代的成都,几乎没有经历战争的洗礼和灾难,地处中国西南,生活节奏较慢,研究茶馆更好的从侧面反映了成都人民的生活习惯和生活态度。文中的一个观点是,中国的城市化进程,璀璨了无数个大城市,但整体划一的掠夺式发展,也葬送了无数个具有鲜明特色的城市风景和文化。看《多少往事烟雨中》,晓得了今天的北京,已经面目全非;听西安老人讲过去的故事,知道了今天的西安,除了城墙依旧,城中的宝贵遗产被摧残殆尽;成都的茶馆,虽然身处中国腹地,也即将面临非物质申遗的命运。西安的朋友应该记得科技路上的那个同盛祥羊肉泡馍馆,店面的额头赫然写着“中国非物质遗产”,西安的羊肉泡馍历久弥新,得到了无尽的发展机遇,这机遇源于普通老百姓的赞同。成都茶馆,也许会同样有着这种好运。然而,大家依稀记得丝绸之路的申遗,历经磨难,经过多个“斯坦”国家无数次的交流无数次的申请才勉强实现了多年的梦想:申遗。因为现代的人们,为了自己的便利,抹杀了无数的历史遗迹,当人们耗巨资开始申遗时,他们有没有惭愧,这不得而知。
真诚的希望,成都的茶馆,成为中国的一颗明星,引领中国的城市化进程,把我们的城市所造成为多元化、多姿多彩的宜居之地。无论封建的清朝、无论民国、还是现代化的新中国,让我们从现在开始,珍惜我们五千年文化的积淀,莫让后悔之后,再做申遗的亡羊补牢。
虽然不认识作者,以前也从未阅读过他的作品,但是读过他的这本著作后我可以毫无疑问的肯定王笛既是一位治学严谨的学者,又是一位和蔼负责的老师。
说治学严谨,是因为他查阅和引用基础资料非常的详细与数量庞大,涉及到了中文、日文与英文的资料,特别难得的是还有很多作者研究的1900~1950年代当事人的亲眼观察或亲身经历,甚至还有瑞典学者录下的当年茶馆人们声音的资料。当然这是根据声音记录到本书中的,如果能够亲耳听到那个时代的语言就更是一大幸事了,好像时光倒流一般。
说和蔼负责,是因为作者在文章的编著和排版上照顾了非研究的读者阅读的需要,那些枯燥的数据资料及其他的注释都放到了书后,保持普通读者阅读的流畅,并且在后记中也告诉了读者们怎样来阅读本书:并非书中的每段文字都需要细细浏览的。
正是作者的这份学者的严谨与老师的负责让我们领略到了1900~1950半个世纪中成都茶馆在民众中的重要性以及活色生香的普通社会生活,一股热辣辣的、嘈杂的气息扑面而来。
20世纪包括之前时代的下层中国民众没有什么多样的、低消费的休闲娱乐方式与场所,而在成都茶馆则成为“社会和公共空间”的灵魂。茶馆是成都市民休闲娱乐的场地,以最低的消费就可以呆上一整天,在这里可以相互聊天获取信息,认识的或不认识的都毫无阻碍;茶馆是市场,商人们在这里交易,小商小贩自由兜售商品或服务,理发、修脚、小吃、香烟无所不包;茶馆是自由劳动力寻找工作的职业介绍所和暂时的栖息地;茶馆是社会集团和组织的聚会中心,合法的、非法的、黑道的、白道的、甚至反政府的。
作者详细介绍了茶馆的经营过程,包括资金的筹集、工人的招聘,以及工人的工作状况。也详细介绍了茶馆在1900~1950这半个世纪艰难的经营社会环境。兵痞、黑社会、无赖都会骚扰茶馆,频繁更迭的、不稳定的政府不仅无力进行管理而且时常会以各种名义进行征税。
我们从书中也会看到那个时代社会行业组织在政府与经营者之间起到的重要桥梁作用。一方面他们加强了经营者的自律和自我管理,另一方面他们又作为全体茶馆经营者的代表同政府进行协商乃至抗争,为茶馆经营者争取更加有利的经营环境,平衡和抑制公权力的扩张,使得社会经济生活更加公平、公正。
在感谢作者为我们提供这么好的著作之余,我还是有两点不同于作者的观点。
其一,我们在羡慕成都市民有这样的社会与公共空间的同时也要清醒的认识到旧时代茶馆的劣根性,随着时代的发展它必须经过阵痛的脱胎换骨才能适应社会民众的需求。无论是晚清政府还是国民政府针对茶馆制定的一系列公共秩序、卫生的法律法规都不是什么国家权力或国家文化对于茶馆的打压,这一点我与作者有着不同的观点。我们从作者的描述可以清楚的看到当时茶馆的卫生、环境、安全状况十分的糟糕:你旁边茶客理发时的碎发随时掉到你的茶碗里,你喝茶时身边就有人在修脚洗脚,厕所就是茶馆边上的一个坑,臭气随时飘到你的鼻子里,苍蝇随时飞舞到你的茶碗上,还是茶具是否消毒,从业人员是否有传染病等等。很可惜的是,常常发生这样的悖论:最具活力、最具生活气息的、最适合低收入阶层消费娱乐的场所环境总是最恶劣的,污水横流、垃圾遍地。
其二,成都茶馆主要是低收入阶层讨生活与娱乐的场所,来往人员复杂,三教九流,地痞流氓,也是家长里短的流言蜚语产生地。茶客们以知识程度底下、信息视野狭窄的“看客”们居多,这是事实无关阶级歧视,再加之晚清或国民政府的强势与蔑视、无视普通民意的传统,因此说茶馆在政治上对于社会重要的影响很难苟同,即使有行会的民间组织力量,但其作用也是微乎其微的,成功抑制公权力的例子也是凤毛麟角,不能作为普遍论据。
再一次向读者们推荐王笛教授的这本著作,他将带你穿越时间的界限回到过去,去感受那个时代活色生香的成都茶馆以及茶馆里的人们的悲欢离合。也期待能够看到本书系列的第2卷《社会主义下的公共生活—革命和改良时代的成都茶馆,1950-2000》领略作者的胆识与睿智。
有句老话:北京衙门多,上海洋行多,广州店铺多,成都茶馆多。
曾经,茶馆也是北京的一大特点,如今,茶馆不在,北京还是北京,但是成都如果没有茶馆,成都将失去最核心的文化生机。作者王笛是这方面的研究专家。看过他写的《街头文化》,与其他文化类书籍比,多是从社会学的角度来探讨的,可以说,更为学术和深入。
冉云飞在《成都的民间土壤与精神记忆》一文里说,茶馆使人交流起来很方便很惬意,也很容易找到世俗伴侣——吃喝闲赌,亦容易找到精神同志——谈政论文,换言之,茶馆成都人的交流与生活方式。所以说,泡茶馆是成都人喜闻乐见的生活方式。
泡茶馆,摆龙门阵,吃讲茶,掏耳朵最能反映成都人生活的四个动词,这里面泡茶馆在榜首。北京和成都的茶馆,在中国也就最有名。然而奇怪的是,北京的茶馆终于衰落了(这是让许多热爱老北京文化的人痛心疾首却又无可奈何的事),而成都的茶馆却久盛不衰(这是让许多钟爱老成都文化的人窃喜庆幸却又提心吊胆的事),这又是为什么?我想,也许就因为北京人和成都人虽然都爱说,但说什么和怎么说,不大一样吧!怎么个不一样?要而言之,大体上是北京人侃,成都人摆,北京人说大话,成都人说闲话。
成都人可就没有那么便当。他们的“侃协”,永远都设在茶馆里,也只能设在茶馆里。为什么?因为成都人不是“政治家”,而是“小市民”,并不像北京人那样,自以为“一身系天下安危”,可以“一言兴邦”。他们要说爱说的,是“闲话”而不是“大话”。即便世界风云、国家大事,也只是当作闲话来讲,过过“嘴巴瘾”就算。闲话是上不了台面的,爱说闲话的成都人也同样有点“上不了台面”。大多数成都人,别看平时能说会道,一张嘴比刀子还快还锋利,吵起架来天下无敌手,但真要让他上台演讲,便多半会结结巴巴,颠三倒四,这个那个,不得要领。到电视台去做嘉宾就更成问题:用四川话说吧,似乎“不对”(哪有电视台说四川话的);用普通话说吧,又难免“椒盐”(成都人从来就说不好普遍话)。别人听着别扭,自己也说不顺溜,哪有在茶馆里说得随意,说得自在,说得开心,说得过瘾? (见《爱上成都茶馆的N个理由》)
如此看来,社会学不仅在于纵向分析,因为可以深刻,还在于横向的比较,因为比较有趣。显然这本书是更偏向于学术性的,少了横向比较,也就少了一些趣味,这是遗憾之一;
之二是价格,59元的价格,另感兴趣的人望而却步啊。
几时归去,做个闲人,对一壶茶,一张琴。
归去,唯有成都。
成都是一个很多人向往的最闲的城市,给人的印象就是提笼架鸟、无所事事,一把竹躺椅,一把旧蒲扇,一杯酽花茶,摆上几盘龙门阵,打上几圈麻将,活得清闲滋润。作为四川人,清肺润喉一碗茶,消食除腻一碗茶,解乏提神一碗茶,扯淡吹牛一碗茶,消释前嫌一碗茶,茶就是生活,生活就是茶。我记得如果把人惹“毛”了,四川话可以说“信不信老子请你娃儿喝沱茶!”沱茶,是一种极苦的茶。
成都的老茶馆有几个要素:评书、川剧、长嘴壶,装饰古朴,气氛随意,可掏耳朵,可海侃胡吹,可品茶,也可以品戏。某年在文殊院,李伯清的评书,门票五块,但门可罗雀----彼时,李伯清已无力扭转现代多媒体的冲击局面;激情燃烧的岁月,李伯清对于四川,正如现时周立波之于上海。
《茶馆—成都的公共生活与微观世界》是一本不可多得的研究市井文化的微观史,主要写20世纪前五十年的茶馆文化,作者研究了大量史料,严谨翔实,图文并茂,非常全面。难能可贵的是,有很多清晰、珍贵的老照片。文章从茶馆与社会、经济和政治千丝万缕的关系以及其作用,多角度深层次解构茶馆社会文化史、政治文化史,以及茶馆本身,纵观全文,结构明晰、有条理,纷而不乱,研究深入透彻,着笔却不生硬不晦涩,可收藏之。
茶馆,浓缩一个时代的活标本,三教九流,贩夫走卒,齐聚一室。茶里有乾坤,茶馆也是天地,作者言茶馆“是一个微观世界,一个复杂的社会存在。”说起茶馆人生,我想起樊哈儿。
在川渝有个家喻户晓的电视剧叫《傻儿师长》,里面有个胖子,他叫樊哈儿,四川话里“哈”是“傻”的意思,樊哈儿本身确有其人,原型叫范绍增,绰号“范哈儿”,是一个很富有传奇色彩的四川人,自幼不喜读书,常到茶馆“听书”,对江湖豪侠劫富济贫心向往之,13岁便入袍哥,后受张作霖赏识参加过护国战争,曾任杨森手下第七师师长以及国民党第十集团军副总司令。这个哈儿,也正是那个时代的典型人物,可谓茶馆改变了他的人生,四川人,多少会受些茶馆文化的影响。在本书中,亦对茶馆中的袍哥潮人们有大篇幅详尽生动的描写,实际上,当年好多茶馆的堂倌自身都是袍哥,或是袍哥堂口的联络员,他们本身就是底层人物,在袍哥组织里仅是小角色,做些打杂跑腿的小事,因其能说会道,记忆力超群,有时还要在一些小堂口担任司仪职务。
在本书中,对茶馆的经营生存,以及茶馆从业人员工资数据、待遇、境况的分析来看,都是非常艰辛和不易的,他们为着生计而奔波甚至送命,如同沱茶那样苦涩。半个世纪的沧桑,半个世纪的浮世绘,都在那一声吆喝声中:“王大爷来啰!里头------请--------”
电视剧中的樊哈儿有几句经典台词,其中之一是:“楼上的客,楼下的客,听我幺师办交接,要屙屎,有草纸,莫撇我的篾席子;要屙尿,有夜壶,莫在我床上画地图。”这里讲到的“幺师”,正如作者所言,指过去四川人对客栈、旅社、茶馆服务人员的称谓,但我发现本书中写成了“么师”(见P286)。
四川人向来是比较乐观豁达的,他们能够将万事看作浮云,所以能够借一杯茶消耗一天的时光。不过说到茶馆文化,我现在确实只能依靠王笛这类书去回味了,现时的茶馆,底层民众之茶馆,除了麻将,还有什么呢?评书李伯清的高潮已逝,川剧本身都已是没落的了,不过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苟延残喘而已,随着茶馆越来越贵族化和精品化,市井的茶馆时代早已终结。
本书谈到春熙路,说最多的是茶馆;如今的春熙路,全是商厦。大众茶馆,基本是麻将了,麻将声中,劣制香烟缭绕,瓜子壳成堆,贪婪的眼布满血丝,一张张浮肿麻木的脸,身在其中,如梦如幻。
“堂倌上好最后一块门板,喧闹了半个世纪的茶馆又一次安静下来”,黑幽幽的石板街道,露湿青苔,草鞋和布鞋走过,越来越远。
怀念老茶馆时代,怀念樊哈儿,怀念哈儿那一句掷地有声的川话:袍哥人家,绝不拉稀摆带!
这本书和袍哥都写得非常特别精采,微观史令人开眼界
王笛的茶馆好多老师都推荐了,是值得一读的好书,希望做中国近现代史的初学者都看一看。
这次当当活动还是非常给力的,这本书选题和视角都值得学习,但作者反复尝试的理论升华并不成功。“知识精英VS市井大众”、“西方模式VS本土文化”、“国家权力VS地方传统”,对这三对关系的分析浮于表面,丰富生动的细节反而被困在了常见的西方理论模式里,导致这些看似分明的价值对立更像是其本人的想象。另外读过之后更觉得老舍先生真是太了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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