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克纳:时间还不是时间,直到它成为过去 美国学者菲利普·韦恩斯坦的著作《成为福克纳:威廉·福克纳的艺术与生活》并非是一部通常意义上的作家传记。 常见的文学家传记,往往通过勾勒传主的实际生活以及其文学创作,来发现二者间的隐秘互动。《成为福克纳》事实上同样没有背离这一路线。 但这本书显而易见的不同在于,韦恩斯坦并没有按照时间顺序来展开福克纳的一生,恰如福克纳那些伟大的小说也从来不会试图以时间来推进故事。 韦恩斯坦何以如此?福克纳何以如此? 问题的关键无疑在于福克纳,正因为福克纳对于时间概念的独特见解,才促使他写下了《喧哗与骚动》、《押沙龙,押沙龙!》等作品。也正因为福克纳对于时间的独特见解,使得他的传记作者韦恩斯坦也放弃了有条有理还原福克纳一生的传统传记写法。 韦恩斯坦在传记的开头就交代了缘由,症结在于福克纳本人。 福克纳认为传记这一题材本身是存在缺陷的,他一眼看出传记无法对其传主实际生活中的不一致和反复无常做出合理的解释。生活一旦被传记轧成片段就丧失了它杂乱的真实性,看上去按照时间顺序整理得有条有理,实际上是假的。 福克纳的上述观点使得他甚至不愿意看到关于他的自传性文章,他认为自己的一生不值得书写,如果非要做一个总结的话,那只有一句话:他写了这些书之后死去。 韦恩斯坦创作《成为福克纳》一书的思路脉络,当然是受到了上述福克纳思想的影响。 韦恩斯坦在传记开篇的序言中提到了福克纳写在《押沙龙》一书中的一个比喻:自传作者严谨地提供了无数的枝杈——传记对象生活和作品中无数的树枝和末梢——可是没展现出它们凑到一起时辉煌、篝火一般的炙热。 而他真正想做的,正是将注意力集中在篝火上,而不是被那些数不清的数据枝杈纠缠住。 上述比喻是理解这本福克纳传记的关键所在。 当然,虽然路径不同,但韦恩斯坦的这本传记与许多文学家传记的目的其实是一致的,那就是挖掘传主生平与作品之间的互动。 对于福克纳而言,他最令读者迷惑不解的问题之一,无疑就是他对于时间的独特观点。 看过福克纳几部代表作的读者想必知道,在福克纳的小说当中,缺乏最基本的连续的故事线,而这恰恰是大多数读者理解和判断一部小说的重要指标。 但福克纳拒绝传统的叙事小说,恰如韦恩斯坦在传记中所说,福克纳不愿意提供一个简单点的时间顺序,这也成他作品难以阅读的原因。 那福克纳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他是在挑战读者?还是在挑战自己? 《成为福克纳》致力于回答这个问题,而且韦恩斯坦在书中确实给出了一个令人信服的答案。 哲学家克尔凯郭尔指出,我们过日子是往前过的,是慢慢摸索的,可是我们理解生活的时候是往回看的,是后视的。 福克纳则借他笔下的康普生之口说道,时间还不是时间,直到它成为过去。 福克纳拒绝传统叙事的根本原因,就在于此。 我们对小说,或者说对故事的期待,是一种连贯的、有意有形的外形,也就是传统叙事小说的模式。但事实上,没有哪个人是这样过日子的。因为我们都在生活中,不是在故事中,事情的结果——我们的结果——是不可预知的。 福克纳敏锐地发现了这一点,并且用一种独特而又高明的写法把现时的混乱展现在读者面前,其效果是,我们看到了却又没看到。 无论是《喧哗与骚动》还是《押沙龙,押沙龙!》,都深刻地贯彻了福克纳的上述理念。看过小说的读者会知道,我们看到了福克纳写了些什么,但又看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非得在反复阅读以后,才能明白故事到底讲述了什么。 这是福克纳作品晦涩难解的地方,同样也是他最高明的地方。恰如韦恩斯坦在《成为福克纳》当中总结的那样,福克纳让我们长时间停留在黑暗当中,在我们心中生成了在现时中踉跄前行,远未达到认出状态的强烈感受。 阅读福克纳的这种复杂体验让许多读者苦不堪言,但同时这种体验反而能令我们回归到阅读最初的模样,去试着理解,而不是去评判。 韦恩斯坦对于福克纳带给读者的这种阅读体验有一段精彩的论述。 正是因为福克纳没有提供当时的整体概况,我们才无法正确看待里面的人和事。因为缺乏概况及其可能带来的客观性,我们跟着里面的角色一起经历他们的生活,而不是对他们做出判断。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在绝大多数作家被肆意评论乃至于批判之际,却很少有读者乃至于学者敢如此对待福克纳。因为福克纳小说中所呈现出来的复杂性,让读者很难获得肆意评判的基础。 而这恰恰是阅读的真意,去理解,而不是去判断。 要想理解福克纳,最本质,也是唯一的途径只有一条。 韦恩斯坦在本书的开头就已经向读者指明了这条道路:我的作品的成功与否,完全取决于它在多大程度上激发了读者去读那些小说,只有那里,在福克纳的文章的圣殿中,才是福克纳的身份重要性的所在。 除此之外,福克纳不存在于任何地方。
本书勾勒了福克纳失败纠缠一生的真实轨迹,揭示了他突破自我围困的独特意识。看着不错。
作为福克纳的忠实读者的话,还是比较值得一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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