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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产品特色】


【编辑推荐】

1.二十世纪全球百大同志文学评选榜首,梦幻再现。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托马斯·曼著名的中篇作品,蔓延着古希腊埃斯库罗斯式的古典悲剧,被称为“世上唯美的情诗译成的散文”。

2. 1971年,意大利著名导演卢奇诺·维斯康蒂将小说改变成电影,揽获“英国电影和电视艺术学院奖电影奖”四项大奖,戛纳25周年纪念大奖,提名奥斯卡。

3.德文原版翻译,100周年纪念版。包含《魂断威尼斯》德国科隆大学德语文学硕士姬健梅译;《特利斯坦》著名翻译家傅惟慈老师译作。美国加州大学比较文学研究所博士,纪大伟导读作序。

4. 该小说在世界范围内被翻译成为50余种语言,受到各国读者好评。

《国际先驱论坛报》、《文学评论》杂志、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福克纳 倾情推荐


【内容简介】

《魂断威尼斯》是托马斯·曼著名的中篇作品,1912年在德国出版,作品蔓延着古希腊埃斯库罗斯式的古典悲剧精神,描述一位文学家在威尼斯邂逅波兰少年后骤然爆发的激情,他的理性、尊严与知识,在对美和情感的追求中被击溃。

作家阿申巴赫对于长年刻苦严谨的写作生涯忽生倦怠,一次与旅人的眼神交汇,勾起了他前往威尼斯度假的想法。在那里,他邂逅了俊美如希腊雕像般的十四岁波兰少年达秋,从此深陷恋慕之中,无法自拔。

为了多看这位美少年一眼,他一步也不愿意离开这座被瘟疫笼罩的城市。这种气氛呼应了阿申巴赫内心的秘密,滋长了他的激情。他的理智与疯狂爱恋在矛盾中共存,使他在心中展开对于这种情感的对话和思考。


【作者简介】

托马斯·曼(Thomas Mann18751955),1929年获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德国小说家和散文家,20世纪著名的现实主义作家和人道主义者,出生于德国北部卢卑克城一家望族。著有长篇小说《魔山》《布登勃洛克一家》和中篇小说《魂断威尼斯》《特利斯坦》等。


【媒体评论】

我相信,如果一个人无法陷入托玛斯.曼的小说语言里,很可能就是属于全然不适合阅读或创作小说的读者……虽然许多读者或将《魂断威尼斯》视为同志小说的代表作并没有错,但我宁愿说它的本质在于,属于神界的,致命之美的探讨。——吴明益(东华大学华文系副教授)

  《魂断威尼斯》无疑是德国文豪托玛斯.曼写得*好的一本小说,也是廿世纪*重要的文学作品之一。——陈玉慧(旅欧作家)

  这本书以*容易阅读的方式,呈现出一位伟大的作家以及他的时代。——Cyril Connolly,英国文学评论家

  他(托玛斯.曼)是那个时代*伟大的作家之一。——福克纳(美国作家,1949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

  托玛斯.曼的影响“不在于传习而是对立”。由于没有人可以跟他平起平坐,所以只能反对他。——Peter Pütz,德国文学家

  以某种或多或少天性上的扭曲,留下完美无瑕的纯净。——《文学评论》杂志

  在现代没有一位作家能以更深的悲观面对他的老年;没有人能使他的读者如此的不沮丧。——《国际先驱论坛报》


【目录】

导读 百年痴迷

魂断威尼斯

*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导读 走上翻译之路

特利斯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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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某种或多或少天性上的扭曲,留下完美无瑕的纯净。——《文学评论》杂志

  在现代没有一位作家能以更深的悲观面对他的老年;没有人能使他的读者如此的不沮丧。——《国际先驱论坛报》


【免费在线读】

古斯塔夫·阿申巴赫在五十岁生日之后的正式姓氏是冯·阿申巴赫,在一个春日的午后,他从位于慕尼黑王子摄政路的寓所出发,独自做了一趟长长的散步,那是一九……年,那一年,接连数月欧洲大陆都流露出危险迫在眉睫的神情b。上午那几个钟头的工作既困难又伤神,眼前正需要意志力的高度细心、审慎、深入与精准。受到此一工作的过度刺激,在午餐时间过后,这位作家仍然无法制止内心那具生产中的驱动装置继续运作,那种“心灵的持续振动”,依西塞罗之见,文采的本质就由其构成。

随着体力渐渐衰退,在一天当中他十分需要小睡片刻,借以消除疲劳,但他没能睡着。于是,在喝过茶之后,他随即走向户外,希望新鲜空气和运动能让他恢复精神,帮助他有个工作效率良好的晚上。

那是五月初,伪装的盛夏在几个湿冷的星期之后降临。在“英国花园”里b,虽然树木才冒出新叶,却有如八月般潮湿,临近市区的那一边的路上满是车辆和散步的人。一条寂静的小径带领他去到“奥麦斯特啤酒屋”,在那里,阿申巴赫眺望了一会儿那座热闹的庭园餐厅,旁边停了好几辆马车,还有出租车和气派的私家车。随着太阳渐渐西沉,他从那儿踏上归途,穿过公园外宽广的田野。因为他觉得累了,再加上弗灵镇上方眼看要下起暴雨,他便在北墓园旁边等待电车,电车将以直线行驶,把他带回城里。

电车停靠站和周围凑巧都空无一人,路上也不见车辆,不管是有铺石路面的温格尔路,还是弗灵大道。温格尔路上的电车轨道寂寞地闪闪发亮,朝着施瓦宾区延伸。在石匠工坊的围篱后面,待售的墓碑、十字架和纪念碑,构成了另一座无人安息的墓地,丝毫没有动静。对面葬礼追思堂那座拜占庭式的建筑默默地耸立在日暮的余晖中,正面装饰着希腊式的十字架和风格严谨、淡淡着色的图画。此外,还有排列对称的铭文,以金色的字母写成,是些被挑选出来、言及来生的话语,像是:“他们进入神的家”或是“永恒之光照亮了他们”。有几分钟的时间,这个等车之人从中得到了一种严肃的消遣,读出这些常见的句子,让他的心智之眼沉浸于从中流露出的神秘主义。等他自白日梦中回过神来,他发现在门廊上有个男子,就在那两只守卫着露天台阶的怪兽(《圣经·启示录》里的怪兽)上方。那男子不寻常的外表把他的思绪带至完全不同的方向。

不知道那男子是从大厅内部穿过那扇青铜大门走出来的,还是突然从外面走到了门廊上。阿申巴赫倾向于*种假设,但并未费心去想这个问题。那男子中等身材,瘦削,没有蓄胡,有个显眼的塌鼻子,一头红发,也有红发的人那种长着雀斑的乳白肌肤。很显然,他并非巴伐利亚人,至少他头上那顶帽檐宽而平的草帽让他看起来像个外国人,像是来自远方。但他双肩上却背着当地常见的背包,穿着一件系腰带的淡黄色上衣,看来是粗呢料子。他把左下臂撑在腰间,上面搭着一件灰色雨衣,右手拿着一根手杖,手杖末端包着铁皮。他把手杖斜撑在地上,双脚交叉,臀部倚着杖柄。他的头抬得很高,瘦削的脖子从宽松的运动衫里伸出来,明显露出喉结,一双有着红色睫毛的透明眼睛锐利地望向远方,两眼之间竖着两道垂直的深深皱纹,跟他短短的塌鼻子出奇地相称。这让他的姿势流露出一股霸气、一份睥睨之情、一种大胆、甚或是一股野性,或许这种印象也跟他站在高处有关,让他显得高高在上。不管他是因为阳光刺眼而对着落日皱出了鬼脸,还是相貌上原本的扭曲—他的嘴唇显得太短,完全遮不住牙齿,使得牙齿直到牙龈处都露在外面,又白又长,从双唇间露出来。

阿申巴赫半是不经心、半是好奇地打量那个陌生人,也许是少了一点顾忌,因为他突然发现对方回应了他的目光,而且是如此咄咄逼人地直视他的眼睛,显然打定主意要不计一切强迫他把目光移开。阿申巴赫感到尴尬,把头转开,沿着围篱走了起来,同时决定不要再去注意对方。下一分钟他就把那人给忘了。然而,也许是那个陌生人那副漫游者的模样,对他的想象力发生了作用,或是受到另外某种生理或心理上的影响:他愕然意识到自己内心升起一种异样的情愫,一种蠢蠢欲动,一种年轻人对远方的渴慕,一种如此活泼、如此新鲜、却是早已戒除而荒废了的感觉,使得他把双手放在背后,注视着地面,愣愣地站住不动,好细细探究这种感受的本质与目的。

那是旅行的欲望,如此而已。但确实是骤然发作,强烈到成了热情,甚至成了幻觉。他的渴望变得具有视力,他的想象力从工作那几个小时以来尚未歇息,突然努力创造出大千世界所有奇观异景的一个例子:他看见了,看见一片风景,一片热带沼泽,在云雾厚重的天空下,潮湿、茂盛、神秘,一片由岛屿、沼泽和流着泥沙的水道所构成的原始荒野—他看见毛茸茸的棕榈茎干或近或远地冒出来,在繁茂的蕨类之间,在遍地都是丰美蔓生、开着奇花异卉之植物的土地上;他看见奇形怪状的树木,气根穿过半空扎进土地,扎进映着绿荫的水中,碗般大小的乳白色花朵漂在水面,花朵之间有奇特的鸟类站在浅水中,耸着肩膀,鸟喙形状怪异,一动也不动地望向一侧;看见在竹林多节的竹茎之间,一只蜷伏的老虎双眼闪闪发光—他感觉到他的心由于震惊和谜样的渴望而怦然跳动。然后那个幻觉消失了,阿申巴赫摇摇头,继续沿着墓地石匠工坊的围篱散步。

他把旅行视为偶尔必须违反理智和意愿而采取的一种健康措施,至少,在经济上有能力尽情享受世界交通的便利之后是如此。他过度忙碌于自己以及欧洲的心灵所交付给他的任务,过度承受着创作的重责大任,过于厌恶消遣,无法成为花花世界的爱好者和追随者。他完全满足于人人皆可从地球表面看到的东西,无须远离自己的生活圈,也从不曾有过离开欧洲的念头。况且,自从他的生命逐渐迈向黄昏,他再也无法把艺术家志业未竟的念头视为无稽—担心在他完成毕生志业之前时间就将用尽。在这之后,他的生活几乎完全局限于这个已成为他故乡的美丽城市,还有他在山间建造的僻静乡居,那是他度过多雨夏季的地方。

再说,刚才这一阵突如其来的迟来感受,很快就会被理智和从小养成的自律加以节制,加以纠正。他原打算在移居乡间之前,把他念兹在兹的作品进行到某个程度,但去游览世界的念头将会诱使他离开工作好几个月,这个念头未免太随性、太违反计划,不能认真加以考虑。然而,此一诱惑何以如此意外地出现,他心里再清楚不过。那是逃离的冲动,他向自己承认,这种对远方与新鲜事物的思慕,这种对获得自由、卸下重担和遗忘的渴望—这种离开工作的冲动,离开一种僵化、冰冷、拼命工作的日常处所。虽然他热爱工作,几乎也爱那劳力伤神、日复一日的对抗,在他坚韧、自豪、往往经得起考验的意志力,和那份越来越深的疲惫之间。没有人晓得他的疲惫,他也绝不容许这份疲惫在他的创作中以任何方式泄露出来,更不允许透过失败和懈怠的迹象而泄露出来。不过,明智的做法似乎是不要把弦绷得太紧,不要固执地扼杀如此猛然出现的需求。他想起他的工作,想起他今天不得不停笔之处,一如昨天,那个部分似乎就是不愿意顺从,不管是耐心的修饰,还是快速的奇袭都没有用。他重新审视这个部分,尝试突破那层障碍,尝试加以解决,*后却带着一股厌倦放弃了攻击。在此出现的并不是什么超乎寻常的困难,令他无力的是他的意兴阑珊,表现为一种再也无法满足的不满足。固然,他还年轻时就把不满足视为才华的深刻天性与本质,因此他约束自己的感觉,使之冷却,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感觉容易满足于愉快的马虎和不完全的完美。此刻莫非是被压抑太久的感觉在报复?借由离开他,从此拒绝再承载他的艺术、鼓舞他的艺术,而且把对形式与表达的所有兴味与陶醉一并带走?倒不是说他生产出劣作:对于自己的大师身份,他随时都泰然自若,很有把握,这至少是他这把年纪的优点。然而,当全国都尊敬他的大师身份时,他自己却并不感到高兴,他觉得自己的作品似乎缺少那种热情洋溢的特质,这种特质是喜悦的产物,一种比任何内涵都更具分量的优点,构成世人享受作品的快乐。他害怕将在乡间度过的夏天,独自住在那间小屋,除了他以外,只有替他准备餐点的女佣和把餐点端来的仆人,也害怕熟悉的山巅与山壁将再度包围他对进度缓慢的不满情绪。因此,插手干预是必要的,一点点随性生活、一点点游手好闲、一点点远方的空气和注入的新鲜血液,好让这个夏天变得可以忍受,变得丰富多产彩。那就去旅行吧—他感到满意。不必去多远,不见得要到有老虎的地方去,在有卧铺的火车里过一夜,在宜人的南方随便找个普通的度假地点休息个三四周……

他这样想着,此时电车的声响沿着温格尔路逐渐接近,在上车时,他决定把今晚用来研究地图和火车时刻表。踏上车时他想起来,要四下寻找那个戴草帽的男子,那人是他在此处逗留的同伴,毕竟这趟逗留产生了一些影响。然而,他看不出那男子人在何处,因为此人既不在先前所站之处,在电车站和车厢里也不见其踪影。


【书摘与插画】

这是第二次了,如今彻底证明这座城市在这种天候下对他大大不利。一味坚持留下来显得违反理性,风是否会转向很不确定。他得迅速拿定主意。现在就回家不在考虑之列,夏季寓所跟冬季寓所都没有准备好让他进住。不过,又不是只有这里才有沙滩和海洋,再说别的地方没有讨厌的潟湖及其蒸腾的气味。他想起在的里雅斯特附近有座小型海水浴场,曾有人向他称赞过。何不到那里去?而且要走就要快,这样才值得再次更换停留地点。他告诉自己就这么决定了,站起来,在下一个贡多拉停靠站叫了艘小船,前往圣马可,穿过运河阴郁的迷宫,从优美的大理石阳台下方经过,阳台两侧有石狮护卫,绕过湿滑的墙角,经过没落的府邸,在垃圾载浮载沉的水中映出大大的公司招牌。他好不容易才抵达圣马可,因为船夫跟钩花织品工厂和吹制玻璃器皿的工坊串通好了,走到哪里都想要他下船去参观购买。即便这趟穿越威尼斯的古怪航程开始散发出其魅力,但这位没落的女王贪婪的生意经,也让人不得不再度清醒过。

回到饭店,在用晚餐之前,他就向柜台提出说明,说事先未能预见的情况使他必须在明天一早动身离开。对方表示遗憾,结算了他的账单。饭后他坐在饭店后面露台的一张摇椅上,读着期刊,度过了微热的夜晚。在睡前他把行李收拾妥当,做好启程的准备。

他睡得不算好,因为又要再度出发令他不安。当他在次日清晨打开窗户,天空阴沉依旧,但是空气似乎清新了一些,而他也已经开始后悔了。取消住房是否太仓促了?是否是个错误?是否只是在一时的不适之下贸然采取的行动?假如他不要那么急,假如他没有那么快气馁,而耐心等候自己适应的威尼斯空气,或是等待天气好转,那么此刻他就可以在海滩上度过上午,跟昨天一样,而无须踏上奔波的旅途。来不及了,现在他非走不可,必须去做自己昨天想做的事。他穿好衣服,八点时搭电梯下到一楼去吃早餐。

当他走进早餐室,里面还空荡荡的。他坐在那儿等待餐点送来时,几个客人零零星星地进来。他把茶杯拿在嘴边,看见那几个波兰女孩跟她们的女教师一起来到,她们走到位在窗户角落的桌旁,态度严肃,做过晨间梳洗,眼睛红红的。接着门房把帽子拿在手里,朝他走近,提醒他该出发了,说汽车已经准备好送他和其他旅客到怡东酒店去,再从那里搭汽艇,经由饭店专用的运河前往火车站,说时间很紧迫。阿申巴赫觉得时间一点也不紧迫,距离火车开车的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他讨厌旅馆业这种早早把退房的客人送走的习惯,向门房表示他想好好吃早餐,不想被打扰。那人犹豫地退回去,五分钟之后又再度出现,说车子实在没办法再等了。阿申巴赫不悦地回答:那就让车子开走吧,把他的皮箱一起带走,他自己会在适当的时候去搭公共汽船,这件事就让他自己来操心。那名饭店员工鞠躬告退。阿申巴赫很高兴自己摆脱了烦人的提醒,不慌不忙地吃完早点,甚至还请服务生拿了份报纸给他。等他终于起身,时间真的有点紧了。碰巧,达秋就在这一刻从玻璃门走进来。

他走向家人那一桌,正好跟起身出发的阿申巴赫相遇,在这个灰发高额的男子面前谦逊地垂下眼帘,随即又以那种迷人的方式再把目光轻柔地向他抬起来,然后就走过去了。“别了,达秋!”阿申巴赫心想,“我见到你的时间很短”。当他违反自己的习惯而把心中的话真的说了出来,他又加了一句:“祝福你!”接着他准备启程,给了小费,接受那个轻声细语、身穿法式小礼服的矮小经理来跟他道别,步行离开了饭店。饭店仆役提着他的手提行李跟在后面,他打算穿过百花盛开的林荫道,横越这座小岛,到汽船码头去,就跟他来时一样。他抵达了码头,找了位子坐下,接下来是一趟痛苦的航程,充满忧伤,穿过懊悔的深渊。

那是他熟悉的航程,穿过潟湖,从圣马可旁边经过,顺着大运河往上走。阿申巴赫坐在船头的圆形长椅上,手臂倚着栏杆,用手遮着眼睛。那些公园留在身后,那座小广场以王侯般的优雅再度出现,随即被抛在后面,迎面而来的是那一整排豪华府邸,等到这条水道转弯,里奥托桥—这座宏伟的大理石拱桥就在眼前。这旅人望出去,胸膛似撕裂了一般。这座城市的气氛,来自海洋与沼泽的这种微带腐败的气味,先前他迫不及待想要逃离的这股气味,此刻他带着些许痛苦一口口深深吸进。难道是他先前不知道自己多么眷恋这一切吗?难道是他没考虑到吗?今天早晨他还只半心感到惋惜,对自己的行动微微感到怀疑,此刻这种心情成了悲伤,成了真正的痛苦,成了心灵的困境,如此酸涩,让他数度泫然欲泣。他告诉自己这种心灵的困境实在非他所能预见,让他如此难以承受,甚至完全无法忍受的,显然是他将永远不会再见到威尼斯的这个念头,这将是永远的诀别。因为既然这是第二次显示出这座城市令他生病,第二次令他被迫仓皇离开,从此他只能把这座城市视为他无法停留的禁地,他应付不了,再度来访毫无意义。是的,他觉得如果自己现在离去,羞愧和倔强势必会阻止他再见到这座心爱的城市。在这座城市面前,他的身体两度失败,心虽向往却力有未逮,对于这个将老之人,这种身体与心灵之间的争执突然显得如此沉重,身体的失败显得如此可耻,必须不计任何代价加以阻止,乃至于他无法理解自己昨天竟率尔屈服,没有认真对抗,就决定承认并接受此一失败。

此时汽船驶近火车站,痛苦和无助升高为迷惘。这个受折磨之人觉得他无法离开,但回头也一样不可能。他怀着错综复杂的心情走进车站。时间很迟了,如果他想赶上那班车,就一刻也不能耽搁。他想赶上,又不想赶上,可是时间紧迫,逼着他往前走。他赶去买票,在大厅熙来攘往的人群中四下寻找饭店派驻在此的人员。那人出现了,通报那个大皮箱已经交付托运。已经托运了?对,全办妥了—运到科摩。运到科摩?在急促的交谈、生气的提问和尴尬的回答中,真相大白了,那个皮箱在怡东酒店的行李运送处就已经和其他客人的行李一起送出,送往了完全错误的方向。

在这种情况下,只有一种表情合乎情理,而要维持这副表情对阿申巴赫来说很吃力。一种冒险的喜悦、一种难以置信的欢欣撼动他的胸膛,几乎接近痉挛。那名职员冲出去,看是否还来得及把皮箱拦下,结果一如预期地无功而返。于是阿申巴赫表示,没有行李他不打算启程,决定回头,在浴场大饭店等待行李被送回来。他问饭店的汽艇是否还停在火车站,那人保证汽艇就停在门口,说了一长串意大利文,要求售票员把那张已经买了的票收回,信誓旦旦,将会拍电报,不计人力物力,竭尽所能,尽快取回那个皮箱。奇妙的事就这样发生了,这个旅人在抵达火车站二十分钟之后,又置身于那条大运河上,踏上返回丽都岛的路途。

这趟冒险奇妙得难以置信,令人羞惭,滑稽如梦:命运让他掉头,又返回原处,在一个小时之内再度看见刚才在深深哀伤中诀别了的地方!这艘小小的快艇朝目的地疾驶,船首的白浪灵活地在一艘艘贡多拉和汽船之间穿梭,他是船上*的乘客,摆着一副生气认命的表情,而在这副面具之下藏着一个逃跑的小孩既害怕又自豪的兴奋。他的胸膛不时还会因为大笑而振动,为了这桩阴错阳差而笑,他对自己说,就算是一个幸运儿也不会碰上比这更好的事。当然,他得要做些解释,得要面对别人吃惊的表情—他告诉自己,然后就没事了,一桩不幸得以被避免,一个严重的错误得以被纠正,他原以为抛在背后的一切又重新出现在他面前,再度属于他,要多久有多久……还有,是疾驶的船带来的错觉,还是风此刻果真是从海上吹过来,令人喜上加喜?

波浪拍打着运河的水泥壁,这条窄窄的运河穿过那座小岛通往怡东酒店。一辆巴士在那里等待这个再度归来之人,在曲折的海岸上方走直路送他回浴场大饭店。

那个身穿小礼服、留着胡子的矮小经理,从露天台阶上走下来招呼他。他轻声赔不是,对这桩意外表示遗憾,说这件事让他和饭店都很歉疚,不过他完全赞成阿申巴赫决定在这里等候那件行李,说他的房间虽然已经给了别人,但另外一间马上就能进住,不比原来那间差。“运气不好,先生”,那个瑞士籍的电梯操作员笑着用法文说,把他带上了楼。这个一度逃走之人又被安顿在一个房间里,格局和装潢都跟先前那间几乎一模一样。

他累了,由于这个离奇上午的混乱而精神恍惚,他把手提袋里的东西分别放在房间里,然后在敞开的窗户旁边的一张扶手椅上坐下。大海呈现一种淡绿的颜色,空气显得比较清新,虽然天空还是灰蒙蒙的,但海滩连同那些小屋和小船显得更加五彩缤纷。阿申巴赫向外望,双手交叉在怀中,对于再度置身于此感到满足,为了自己的反复不定、为了他先前不了解自己的心愿而摇头。他就这样坐了大概一个小时,一边休息,一边心不在焉地做着白日梦。中午时分他看见了达秋,身穿条纹麻质衣裳,系着红色蝴蝶结,从海边走过来,穿过隔开海滩的栅栏,沿着木板路走回饭店。阿申巴赫居高临下,在根本尚未将他纳入视线之前,就立刻认出了他,他正动念要想:“看哪,达秋,这会儿你也又出现了!”然而就在同一瞬间,他感觉到这声不经意的招呼在他心中的真相之前瓦解、噤声,感觉到自己血液沸腾,感觉到那份喜悦和灵魂的痛苦,意识到离别之所以如此艰难是因为达秋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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